“况且慕白并不是奴籍，他要是想离开教坊司，只要交够赎身的钱便可，而我，这辈子怕是都离不开了。”

凌然一仰头，将茶水一饮而尽，只是这一瞬间的功夫，她的脸上便又换上了笑意。桑娇不喜欢对别人的人生指手画脚，既然凌然已经决定，那自己便不再多说。可凌然却说：“县主，你其实比我想象中的要勇敢，宋析川能等到你这样的姑娘，是他的福分。”

这话倒是把撒娇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两人又说了一些关于宋析川的事，多半都是凌然在说，桑娇在听。原来宋析川小时候虽然不爱说话，但却是个热心肠的少年，总爱打暴不平，他的目标是大理司，如果不行，去衙门当个捕快也行。而宋远山将军每次都数落他，胸无大志，好男儿应该征战沙场，保家卫国，而不是去管这些鸡鸣狗盗之事。“所以，你的将军其实也很可怜。”

桑娇可听不得别人说宋析川可怜，本想纠正凌然，可是这个时候听到外头传来敲门声。来人是慕白，桑娇疑惑地看向霍思韦，“霍二少怎么把慕白公子也请了过来？”

凑然先一步解释道：“其实我们两个昨晚并没有回去，是我请求二少帮忙去和林姑姑说的，要多留我们一日来荷园表演，我们昨晚就是住在这里的。”

慕白还是抱着他的琴，来到桑娇面前时，面上带着如沐春风般的笑容，“听闻县主也在，便想来问问，昨日的事有没有给县主惹上什么麻烦，将军没有责怪于你吧？”

桑娇原本就想和慕白保持距离，方才听到凌然表露心迹之后，便更不能与慕白太过亲近，于是客气的回道：“将军没有责怪我，放心吧。”

慕白的神色终于手松弛了下来，他将手里的琴放到桌上，小心翼翼地掀开包裹着琴身的上好绸缎，“不知今日可否有幸听县主抚琴一曲？”

桑娇有些意外，她的确很想摸一摸这把琴，毕竟这是父亲送给他的礼物，但她也知道，每个琴师都是爱琴如命的，这张琴在慕白的眼里，一定是他最珍贵的东西，所以桑娇觉得自己不能轻易触碰。好在这时凌然出声帮自己解围，“你我何等身份，怎能让县主抚琴给你我听？”

慕白连忙道歉，“抱歉，县主，是我唐突了。”

桑娇说道：“无妨。”

她以为这件事应该到此结束了，没想到霍思韦却说：“县主也会抚琴？我可听说了，抚琴之人要是能遇到知音，那是何其幸运之事，我这荷园里也有上好的琴，不然二位合奏一曲？”

桑娇也不知道这霍思韦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凌然都已经把话说得那么明白了，他居然还提出要自己抚琴。“琴就算了，府上有笛子吗？”

桑娇问道。“有有有，我这就让人去取。”

霍思韦喊来下人，不一会儿，花厅的桌子上，就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十支上好的笛子。桑娇只一眼就认出了其中一支，这笛子怎么和风月楼的人惯用的笛子那么像？她随手拿了起来，“就这支吧。”

“行，这笛子虽然不是最贵重的，但县主喜欢，我便斗胆将她赠于县主。”

霍思韦让人把剩下的笛子撤了下去，随后便找了个空位子坐了下来，坐下后，还向凌然招手，“凌然姑娘也坐吧，你也难得有机会当个观众，来，坐我身边。”

凌然莞尔一笑，在霍思韦身边坐了下来。慕白已经坐在琴后，做好了准备。桑娇拿起玉笛，她真的好久没有摸过笛子了，比起琴来，她对笛子更加熟悉，那些年莫迎风每次来府上，都会教自己一两首曲子，然后一个琴一个笛地合着，那时候自己还小，吹起来有些费劲。后来去了洛水镇，虽然有时候也会吹一吹，但总觉得没有了在皇城时的心境。桑娇拿起笛子，放在唇边轻轻一吹，熟悉的旋律便跃然于耳。“县主可真是多才多艺。”

慕白只夸了一句，便低下头，开始用琴声作辅，他们两个没有约定演奏哪首曲子，但是配合起来却是相得益彰，完全听不出是头一回合作。但是曲子还没结束时，桑娇听到荷塘那边传来一阵动静，她放下笛子，那声音就停了，她一吹，便又传来了骚动。霍府的下人们也都被那动静惊了出来。好在这间屋子里只有桑娇的耳力能听到刚才那随着笛音而起，又随着笛音而落的骚动，她假装无事，等着下人们闹出的动静传到屋里，才和霍思韦他们一起跑了出去。“二少爷，刚才就是在荷塘底下，那动静真的很可怕，会不会是那位少爷又回来索...”小厮说话的时候，浑身都在颤抖。霍思韦厉声斥责：“闭嘴，少爷我可是花了大价钱请的大师，都做了三天三夜法事，怎么可能还有怨气，再说，将军都说了，是风月楼的杀手故意挑事，要报仇也该去找他们，和咱们有什么关系。”

小厮乖乖地闭了嘴，反正出了命案之后，他们来荷园的时候总是惴惴不安，一点点风吹草动就怕得要死，觉得是溺死的那一位回来了，那位可不是什么好人，生前坏事没少干。桑娇可不信有什么回魂之说，她下意识地摸了摸手上的笛子，刚才吹的那曲子，就是之前风月楼用来操控蛊人的那一曲，荷塘底下有动静，会不会是...凌然和慕白也都听说过霍家荷园发生过的事，不想多事，便告辞要走。“我和你们一起走，顺便送你们回去。”

桑娇也和霍思韦说了一声，便快步跟了上去。凌然没有答应，“这怎么可能呢。”

桑娇笑着说：“虽然不知道我这县主的名号，能不能压得住人，但看在将军的面上，那些纨绔子弟多少是要给些面子的。”

凌然没有再推辞，和慕白一起上了马车后，福了福身，说：“那便多谢县主了，与其让别人觉得我与将军有什么，我还是宁可让别人说，我是县主的人。”

桑娇交代郭猛，“出发吧。”

回去的路上，桑娇问道：“凌然姐姐，那你的妹妹呢？她还好吗？”

林然也不避讳，当着慕白的面说道：“县主放心，我妹妹虽然也在教坊司，但她只是做杂役，并没有出卖自己，虽然在那种地方，我们俩还都是干干净净的。”

“那就好，有什么困难，可以找我，我一定尽力。”

桑娇见慕白一直看着自己，便只好说，“慕白公子有事，也可以找我。”

“那便多谢县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