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候选人刚要赐婚就死了,第二候选人多半也是这样,李清婉的婚事才会被搁置了三年。巫明丽昨儿又问过保宁侯世子的次序生母,得知他是嫡母所出,排行第三,于是也知道他活不久了。因为今年底皇帝陛下会主持一次对各个王府公府侯府世子的考试,考上了明旨封世子,考不上下次再来或者换人,而那次保宁侯府参加考试的人排行第一,是庶长子。听说这个庶长子没考上,后面侯府为了换人选的事儿,掐得鸡飞狗跳,沦为京城笑柄。现在保宁侯府有世子,又为什么年底还会再参加考试?显然是因为这个世子夭折了,而且就在今年,保宁侯府才不得不在年底时换人。“妹子,信不信随你,但是你可以找熟悉的伴读问一问,那个苏举人是不是就是‘幼苏’?‘幼苏’虽然诗词皆工整,身体却很差,你打听打听就知道了。保宁侯世子的身体也不好,也是年少多病,只是他母亲是嫡母,非常强势,能把侯府把持得滴水不漏。但是他家私底下一定请过御医,而且往前数十年,必定请的是小方科的御医。你去找小方科的御医问问看。”
李清婉大为震撼:“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巫明丽笑笑:“我自有我的法子。你只管去问,御医不一定说,就看你能不能逼得他们松口了。”
巫明丽并没有十分把握,但是想来保宁侯夫人为了孩子付出那么多,当年一定到处求过医,他们绝不会放着御医不去求的。她不确定那个世子究竟得了什么病,所以不知道他们家现在养着的是哪个方向的大夫。但是那个世子小时候,婴幼儿儿童时期,侯府找的一定是小方科御医!李清婉有的是办法从御医口中掏出真话来,但巫明丽帮到这里已经仁至义尽了。巫明丽略带笑意地调侃:“其实像咱们这样有家业的女人,一辈子不出嫁才是最好的。你如果按兵不动,他们两个没了,至少有三五年的时间,父皇陛下和母后娘娘不会再给你说亲了,岂不甚好?”
李清婉又又大为震撼:“我凭什么不嫁人?你嫁得好,也不能站岸上笑话我如陷水火呀!”
小姑娘正是少女怀春的时候,做梦都是一个威武英俊的白马将军从天而降,将她带上马背,纵情狂奔,她才不要一辈子孤老到死!巫明丽笑道:“刚才说什么来着,你以后要对我好一点,我才帮你。我看你是不想听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了。”
李清婉今天被巫明丽玩弄了小半天,总在她要发作时,巫明丽就打断了,现在更是被巫明丽拿捏得死死的。她以前总觉得世界就得绕着她转,既然巫明丽有主意,合该直接拿出来告诉她的,怎么还要谈判条件?可是她之前已经答应过了——李清婉只得低头道:“是我一时口没遮拦,十六嫂不要和我计较嘛。”
巫明丽道:“你小孩儿心直口快,倒也不算什么大问题,以后别对着我发作也就是了。”
李清婉只能又应了一次。巫明丽才说道:“他们两个体弱多病,正好给了你机会,你去御医那里,只要问出保宁侯世子的情况,回去就能和母后娘娘哭诉,他们两个都是如此的。母后娘娘那么疼爱你,虽然不一定让你得嫁心中所喜的那种郎君,却也不会眼睁睁看你守寡啊。”
李清婉稍微有一点点心虚,皇后娘娘对子女们一视同仁,但是底线一直在那,谁都动摇不了。李清婉也不知道,自己的婚事,在不在皇后娘娘的底线范围里。巫明丽看穿了李清婉的心虚,换了一般的时候,皇后娘娘还真不一定会在意那两个体弱多病的世子,但是……谁让罗将军的回信,应该就这几天要送到了呢?巫明丽估摸着很快就要考虑给罗琴心的赐婚人选了。罗琴心虽也有少年不足之症,但是怎么也比那两位活不过今年的好,至少他未来还能上阵,想来如果他的身体差得厉害,罗将军不会让他担任副将,脱离镇北军大本营出外逐日关。算得明白归算的明白,巫明丽嘴上还是要叨她两句的:“怎么?你不信母后娘娘对你的珍爱吗?那日外面进上一篓子花蛤,娘娘都想着你,你若是怀疑起娘娘的拳拳母爱,我倒要看不上你了。”
李清婉即便心中如此猜想,也不敢有分毫表露。不过今天她算是被巫明丽说得安了心,她决定先找御医套话,若是那两位都体弱多病,她可得先找母后娘娘说个分明,若母后打定了主意让她嫁过去守寡,大不了她找机会出宫,赶在自己出嫁前,把那两个体弱多病的公子哥儿摁死。前提是,他们真的如巫明丽所说的,是早夭之相!李清婉在心里准备好了逼问御医的说辞,迫不及待地告别去往太医署。巫明丽回转上房,换了身衣服,叫来早已在花厅等待的沈捷旋。沈捷旋穿着梨园领班的制式青绿色圆领长袄,头发挽成髻鬃样儿,只簪了一从水仙梅花松针构成的三清图绒花。有了年纪,不过身段气质,无一不佳。她的五官偏淡,做任何扮相都会很贴合,方才台上的虞姬冷艳锋芒,而现在的她铅华洗尽,却有另一种淡极始知花更艳的素净。沈捷旋开口倒是非常识趣,先问李琚和巫明丽安,再谢她的赏赐,再多谢她请梨园的班子来表演,给他们梨园人又多了一些收入,最后是一些吉祥话儿收总,一个段落一个段落的,起必万福,收则称恩,口齿清晰,扎扎实实的老油条。巫明丽等她说了半晌,让坐了,也不和她绕圈子,直接说出自己叫她来的意图:她想在外面收拢一个戏班子,作为家班。此时的戏班子多有三种:一种是带着官府痕迹的梨园、乐府及他们附属的班子,一种是各个大户人家的家班,还有一种是民间的班子,或驻扎一地,或走南闯北,从班头到小戏子都是极为伶俐油滑的人。巫明丽说的就是家班,家班又分好几种情况,大体上有只给这一家唱戏和也去外面走穴挣钱之分。江南好几个大户的戏班甚至有日入斗金的能力,不过挣到的钱,都是要交给主家的,除私底下收拿的好处之外,戏班本身是一分钱也截不下。不管是家班,还是独立的戏班,戏子都是最卑微的一群人,成员来源不是贫苦父母卖儿女,就是拐子偷抢拐骗来的,从小就要练童子功,踩跷踩得骨骼变形,实在学不出来,被师父打死打残的也不在少数。而且很多时候戏子还要兼卖身,家班的戏子被家主霸占或是送给别人玩弄,也是常事。戏子可谓是被压榨、盘剥得最彻底的群体。沈捷旋并不情愿给王府开家班子,她兢兢业业、小心谨慎了一辈子,才得到了自由身,她想组建一个自己的全女班,自己当家做主。而给别人做家班,身份仍然是别人的奴隶,一身性命尊严,都在主人手里捏着——就怕主人拿她们当物件、牲口,那时候就连人都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