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琚回来了,在宫门外撇下仪仗,只带着几个随侍,从西门一路跑到玉芷宫门口,脸不红气不喘,后面的随侍们追得气喘吁吁。他胡子拉碴,毛糙的头发更加蓬勃旺盛,个儿也高了一些。巫明丽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这大个儿才十七过半,还要长个儿的,只怕是要奔七尺去了,现在的七尺,可不是唐代的小尺!李琚一眼就看见了巫明丽,他向巫明丽跑去,热切地呼唤:“姐姐!姐姐!想死我了!”
他来到近前了才感到拘束,犹豫着要不要抱姐姐一下,这里都是外人,他姐姐脸皮薄啊!但巫明丽主动抱住他:“回来就好。”
李琚嘿嘿笑着反手也抱住巫明丽:“姐姐想我吗?”
“想想,每天都想你!”
巫明丽开始甜言蜜语,“你不在家,我心里都没底,一天天的,晚上睡觉都不安稳。”
“我也想姐姐。嘿嘿。可想了!”
李琚又贴了贴巫明丽,巫明丽和他温存一小会儿,然后放开他,招呼来花枝儿和锦娘:“快来看看,咱们的大胖儿子,像不像你?你抱抱他?”
廿五长得其实更像花枝儿,可以想见未来会是一个俊小伙儿,巫明丽睁眼说瞎话,反正也没人会较真。李琚好奇地看了看这个白白胖胖的小孩儿,他的眼睛很大很量,表情很懵懂,还挺可爱。李琚把他接过来单手抱着,戳他一下,小廿五很不客气地嚎啕大哭,然后滋了李琚一身尿。锦娘手忙脚乱地把廿五接过去,花枝儿紧张兮兮地下意识道歉:“廿五他不懂事,请殿下原谅。”
巫明丽道:“他才一百多天,当然不会控制自己啦。锦娘带下去收拾收拾吧,殿下也先洗个澡换身衣服,小厨房做了几十道可口小菜,就等你来了。”
李琚也觉得头上发痒,他挠抓着头发,问:“姐姐陪我一起?”
巫明丽挠挠他的下巴:“那你要求我呀。”
李琚特别狗地抓巫明丽的衣袖拽两下:“求求姐姐发发善心,看我离家半年可怜巴巴的份儿上,赏我一口!”
巫明丽拉着他的手往后一背,却拉过来了碧兰等人:“这是碧兰,已有了六个月的身孕,母后娘娘恩准,已抬成选侍。”
碧兰原地半福:“殿下。”
李琚盯着她的肚子看了半晌:“哦,噢,这么大了。”
然后顺着碧兰那边的方向,看了一地的女人,都很眼熟,但也就是眼熟,他和女人们点点头,叫她们该做什么做什么,然后问巫明丽:“有这么多?”
巫明丽点点头:“太多了吗?太多的话我以后少安排一些。”
李琚点点头:“少一点好,好。”
他突然弓下背,脑袋搁在巫明丽肩上,压低了声音,“咱们养得起几个孩子呀?”
巫明丽很无所谓:“多少都行,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会找母后娘娘要钱的嘛。”
李琚问:“还能多要点不?”
巫明丽点头:“你遇到什么事啦?钱的事儿咱们进去商量。这半年好多事要和你说呢。招了新门客呀——里头还有个特别会挣钱的,还记得么?韩先生嘛。还有王府那边修得差不多了呀,于将军的母亲和太太我都接到我家去啦,还有一件最要紧的事儿……”李琚跟着巫明丽进了宫门,进了上房,然后来到早就准备好的屋子里更衣洗澡。李琚洗澡当然用不着巫明丽动手,巫明丽已经脱下来宽袍大袖的大衫霞帔,卸了首饰,只系一根丝带,在旁边剥瓜子吃瓜。徐嬷嬷带着几个內侍给李琚搓澡搓头发,搓洗了三遍,水才换得干净。巫明丽指着徐嬷嬷把新制的桂花香丸捏碎了装在纱袋里泡进新换的水中,然后让其他人退下,只留下了清芳在近前换水。李琚感觉到气氛变化,收起了一点点心猿意马,问道:“咦,怎么着有话要说?”
“下午就要去椒房宫问安,明天上午要见各个门客,接着就要呈上奏报,时间太紧急了,有些近来发生的要紧事,我得提前告诉你。”
大部分事巫明丽都在书信里给李琚写过,包括罗琴心和自家弟弟结拜了这种边角小事,巫明丽都写进了信里,只要一提,李琚就能想起来。只有一个例外,那就是小柔。巫明丽首先说的就是小柔一事的始末。“……我在母后娘娘那里是发过毒誓不能说的,但是咱们俩还分什么你我彼此,我知道的你就该知道。”
李琚抹了一把脸:“那咱们好好待她。糟糕,万一我在外面吃酒时忘了,说出去了,怎么办?”
巫明丽已经吃完了一包瓜子儿,丢下荷包儿,趴在巨大的木桶边缘,一只手托着下巴,一只手往李琚脸上拨剌水:“那也没办法,我又不能瞒着你,你要是说出去害我被母后娘娘责备,那,也只能怪我自己了。”
李琚立刻拍着肌肉结实的胸脯保证:“姐姐放心,我就是死,也不向外说一个字!”
巫明丽笑笑:“我倒是有个更好的办法,你带着丁武去立个天大的功劳,这样丁武就有底气和妹妹相认了。哪怕他们要冒很大很大的风险,他们也会愿意的。”
李琚噘着嘴,有点丧气地说:“哪有那么容易嘛。这次出去遇到了一些退伍的士卒,我就问他们打仗怎么回事啊?他们说的,和京大营、禁军里说的一点也不一样。打仗要死很多人,要花很多抚恤金,而养兵要花的钱,实在是太贵了!”
巫明丽表示惊讶,毕竟这人以前是从不记钱数的,也从没觉得什么东西贵——他对金钱的计较,就单纯地不想养闲人。巫明丽道:“怎么个花钱法儿?是哪些人帮你算的?”
“好些人给我算过呢,不过他们都算得不一样。鲁东的老张,他爹是军户,他是过继出去的,他懂。豫州的老严,他自己花钱练兵,那是真的一个铜板当十个花……”李琚掰着手指给巫明丽计算,“我想给离开军队的人多加一点抚恤金,死在战场上的士卒,他们的家里人过得可凄惨了,还有重伤残疾的、要常年卧床吃药的,我想给他们善后。我还想养更贵的骑兵。之前我们想着三十人养一骑差不多吧?不行啊,骑兵就得有马甲,一副甲就要几千文了,还要配盔甲弓箭腰刀盾牌……兵部也好三大营也好,能给的只够三分之一,要练好兵,我自己个儿得搭进去几万两,姐姐,我好穷呀!”
李琚说到自己最感兴趣的领域就口若悬河,虽然垂头丧气,眼里却闪闪发光。巫明丽一直静静地听,等他说完了,才突然冒出一句看似无关的话:“我找罗琴心要了二十匹驮马。”
李琚支棱起来了,凑过去就要和巫明丽亲一下:“驮马?特别大的那个?那个马好,特别好,又大,又俊!你可真是我的亲姐姐!”
巫明丽道:“我们也许可以和罗琴心要更多的马,不过要帮他一个忙,我还没想好怎么办,回头咱们一起商量吧?”
李琚又点头又摇头:“姐姐出主意,我去办就是了。”
巫明丽笑笑,捏他的鼻子:“不行,都说了咱们不分彼此,主意当然要一起拿,事儿也得一起办。你刚发愁的养兵费,我突然有了个思路,等你的奏报呈送完了,韩胜子先生也除服了,叫上他,咱们仔仔细细地说。”
李琚以为巫明丽是听了他的抱怨立刻就有了主意,高兴极了,才刚的居丧一扫而空:“我就知道,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娶到了你。”
他从水里站起来,不顾巫明丽抱怨“把我衣服都弄湿了”,环腰抱起巫明丽往水里一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