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说辞,瞒过了厂子里的事件调查员,却无法蒙蔽真相。事故当天是正常上班,车间内还有不少工人在,主任刁难萧父的那一幕,可是不少人亲眼看到了。但又能怎么样呢?车间主任虽然不是多大的官儿,拥有的权利却不算小,实实在在的掌管着工人们的切身利益。人都已经没了,剩下家里年轻的妻子拉扯两个年幼的孩子,连个帮忙照应的人都没。谁又会为这样的萧家站出来说出事情的真相,替萧父争取一个公道呢?但世界上毕竟没有不透风的墙,表面上一切恢复到了风平浪静,背地里却是传的沸沸扬扬。很快,萧母就得知了萧父意外死亡的真相。她与萧父是少年成婚,萧父温柔体贴,与她感情极好。出了这种事,她根本没办法忍下,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当天萧母直接去到了厂子里大闹了一场,要求厂子给个说法,作为最大的责任人,车间主任的蓄意报复直接导致了萧父的事故发生,他必须出来负责。当时关于这一场意外的调查早结束,赔偿工作也已完成,厂里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匆匆催着萧母签了字,这事儿拿去公安局做了备案,也就了解了。萧母突然一闹,造成了不少的影响,厂里领导很是不高兴。更别提萧母的手上一点证据没有,也没人愿意出来为了萧父的一条命而去得罪车间主任,来告密的人扭头就不承认了,甚至还恼火萧母直接开闹,把他们这些“好心好意”来告知真相的人也给牵连进去。一来二去,折腾了小一年仍是没有半点结果。周围的人从同情转为指指点点,家里的亲戚也断了往来。萧母怒急攻心,在承受了丧父之痛及接踵而来的各种打击之后,她突然就疯了。此时萧泾渭十岁,萧华年两岁。没了父亲,母亲也指望不上,作为哥哥的萧泾渭不得不学着长大,他要看顾着突然会疯狂跑出去撒泼的母亲,也得看顾着才学会走路的妹妹。家里没人赚钱,很快断了收入,日子一天比一天难熬,但他还总是记得萧父活着时精心照顾着家人的模样,现在他不在了,他也可以代替父亲撑起这个家。只是,事情并没有他想的那么容易。萧泾渭还没长大,萧华年又太小,萧母疯的一天比一天厉害,甚至会突然毫无征兆的开始打人,根本不知道他们是她的孩子,闹起来的时候,只当他们是仇人似的,眼睛充血,比恶鬼还吓人。萧父出事的那天下着大雨,雷声和雨声变成了萧母潜意识里最恐惧的噩梦。每每是这种天气,萧母会比平时疯的更加厉害,把她关起来她就砸门砸窗,哄她吃药也很难成功。妹妹在一边哭着喊饿,萧泾渭瞧着家里空掉的米缸,只能心一横,冲进了大雨里,准备出去试试运气,看能不能在谁家借点吃的,安抚一下妹妹。那天的雨真大啊,小小的他披着萧父留下来的大雨衣,觉得从天上掉下来的雨点,砸的他脑门疼。他完全不清楚这场大雨什么时候会停,细密的雨幕让他看不清楚远处的视线,脑子里更是想不出,还能有谁能愿意帮他一把。也是从那天开始,萧泾渭彻底断绝了与人求助的念头,并且以一种异常惨烈的方式牢牢记住,在这个世界上活着,永远不要指望有人会在雨中送伞,雪中送炭,想着倚靠墙,墙会倒,想着依赖人,人会没。生活足够冷酷无情,惨绝人寰,若想自救,能指望的人也只有自己。命运从来都喜欢在弱者身上先砸一块石头,欣赏着他们血肉模糊的不堪,听着他们撕心裂肺的惨叫,得到变态的满足后却并不会就此而心软,反倒是要再举起一座山,用摧枯拉朽的气势,仍是砸在了原来的位置,带来绝对的灭顶之灾。当萧泾渭拎着一小袋玉米碎返家时,外屋的门敞开着,关着妈妈的房门被砸开了,妹妹也不见了踪影。他脑子嗡的一下子,转头又往雨里跑,从白天找到了深夜,从大雨找到了晴天,萧母不见踪影,妹妹也不知去向。三天后,萧母的尸体在距离萧家二十几公里的郊区河道里被发现,没人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儿,也没人知道她死之前究竟经历了什么。尸检结果,竟然是中毒,仔细排查之后,确定了萧母在离家之前,竟然把藏在库房里的半瓶农药也带走了。一个已经疯了的女人,怎么还知道利用喝药的方式来结束痛苦。或许她并不是一直在疯,短暂的清醒里,面对的是无尽的痛苦和不能负荷的压力,所以,她很自私的选择用最决绝的方式去逃避。甚至连自己的孩子,都没有成为留住她的羁绊。她是如此的毅然决然,撒手就走。更多细节,无从考究,唯一能确定的是,萧母没了,萧家彻底散了。痛失双亲的萧泾渭变成了孤儿,他完全没有时间痛苦,因为丢掉的妹妹还得赶紧找,已经没了父母,他不能再没有妹妹。可他的小鱼妹妹,从那天起,萧泾渭却再也没见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