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路公安最开始将这起事件定义为简单的冲突纠纷,各自批评教育即可;在查询身份时,萧泾渭拿出了学生证,蓝海和许前程分别拿出了军官证和士兵证,这又一次引起了铁路公安的重视;一旦重视起来,对于张强那一方的调查自然严格了许多。张强那三个人里,有一个人拿出的介绍信,大印模糊,看起来像是假的。进一步核实,张强等人已是极度慌乱,语无伦次,分开讯问,张强咬死了是跟萧泾渭有纠纷在先,他只是想要教训一下他罢了,而另外两个同伙则是一问三不知,把全部责任推给了张强。铁路公安没有哪个是吃素的,职业敏感性摆在那儿,稍微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很容易会被察觉。在萧泾渭倚在铁路公安的铺位上安然入梦的几小时内,张强三人却是一直承受着巨大的压力,随着时间的推移,惊恐而疲惫的他们露出了更多的破绽,心理防线一再被突破,讲的话越来越对不上说辞,闪烁的眼神里明显能看的出他们隐藏着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而这种发现,令大家无比振奋,狠狠灌下一杯浓茶,势必要在火车到站,他们几个被移交之前,从他们口中撬出点什么。人一旦有了目标,就会爆发出惊人的耐力。张强等人哪里遭遇过这种场面,三个小时都没扛过去,直接就说了。这一招不要紧,小纠纷变成了大案件,行走的三等功直接砸在铁路公安的身上。拔出萝卜带出泥,最后这个案子会变成怎样的一个状况,已经无法判断了。这也是为什么萧泾渭、蓝海和许前程能一直在这截车厢内休息,既没有人催他们离开,也没有人过来打扰的主要原因。如今,车辆即将到站,铁路公安才专程过来与他们道别。当然,整个案件所涉及的方方面面较为复杂,他们不能透露太多,还要反过来叮嘱萧泾渭这边不要在非官方人员面前提起这些事。下了火车,从车站离开时,萧泾渭的身后跟着蓝海和许前程,两个人的肩上背着一模一样的双肩包,背包的显眼处贴着一面小小的五星红旗。火车站前的小广场上,蓝海停住了脚步,对萧泾渭和许前程说:“我去前边坐公共汽车。”
许前程也指着另外一个方向:“我也要去那边找回村的车子。”
萧泾渭:“我走路回家。”
“那么,我们就在这里分别吧,再见。”
蓝海宽厚的大手与萧泾渭紧紧的相握,语气极为真诚。短暂的相聚,但因为共同经历了一些事,让彼此之间的相遇有了一些特别。互道珍重时,彼此的眼睛里都有种依依惜别之意,尽管只是萍水相逢,仍是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一夜好眠,疲乏顿减。萧泾渭背着布包,沿着熟悉的街道一直向前走,此处距离他家还有几公里的距离。他振奋了些精神,拳头攥紧,走出许久,紧绷的身体才微微放松了下来。周围的环境,与他离开时相差不多,石板路坑坑洼洼,踩在上边必须十分仔细,脚底处传来了熟悉的硌脚感,空气里冷入骨头的寒气来袭,这些都在提醒着,他已经回到了自己最熟悉的家乡。萧泾渭并不雀跃,脚步也没有加快。年关将至,不管这一年过的怎样,家里境况如何,最终每个人心心念念的还是年底的团团圆圆。当然,那些个急于归家的人里,并不包括他。位于厂区附近的老房,依然是离开时的模样,老旧的窗子紧紧闭合,被他糊住的窗缝禁不住风吹雨打,如今已经开裂,扒在缝隙朝房内看,屋子里空空荡荡,除了一张破损的木床和只有三条腿的矮桌之外,其他什么都没有,进来个贼都得愁的哭上几嗓子,实在是太穷了。萧泾渭开了锁,在桌上看到了他留给小鱼的信。心上落了厚厚的一层灰,并没有人动过。尽管早就料到了会是这样子的结果,萧泾渭的心里边依然有些失望。闲着没事容易胡思乱想,他索性开始打扫房间,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是他在这里度过的最后的一个春节,尽管小房间内已没留下多少儿时的回忆,萧泾渭仍是认真而仔细,回想着父母还在世的时候,每逢节日,家里家外都要打扫干净,床下的垃圾棚顶的灰、门窗、走廊等等,非要来回擦拭几遍,让人一眼觉的舒心为止。打扫完了房间,萧泾渭小心翼翼的翻出了红纸,将已经干掉的墨块翻出来,仔仔细细的研磨了好一会。所剩不多,好在是可以凑合。他的字,并不算好看,不过萧泾渭写的非常认真,仿佛是要将对这个家的所有感情全倾注于其中。上联写的是:大地流金万事通。下联写的是:冬去春来万象新。横批是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喜迎新春。萧泾渭撂下笔,只觉的压抑在心底里许久的郁闷沉重都跟着这幅字一扫而空了似的。新的一年,万象新。他终究还是抛下了这里的一切,真正的重新开始了。站在这个人生至关重要的点上,萧泾渭并不确定自己所做的事是否是正确的,他迟疑,迷茫,困惑,只是他身后没有退路,命运催促向前,哪怕此刻内心深处满是各种情绪,但他清楚,最关键的问题是,不管他个人情感上如何不能接受这件事,但命运从不曾给过他其他的路可以走。萧泾渭踩着板凳正在贴春联,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道声音。“萧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萧泾渭一扭头,就看到儿时的好兄弟周点站在走廊的尽头,他手上还拎着一些东西,应该是过年厂里发的年货,今年效益不错,大包小裹的往家拎,周点脸上喜气洋洋,看见萧泾渭更是喜出望外,一路小跑的冲了过来,手上的东西往地上一丢,空出的手臂大力的抱住了萧泾渭。萧泾渭手上全是浆糊,怕弄脏了周点的衣服,他只能象征性的收紧了手臂:“哥们,不错呀,换上厂里的制服,这是已经去上班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