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爷心里熨帖,面上有光,这份租房合同还是他主动要求签的。萧泾渭把一切看在眼中,心中了然,“我老师说,为人做事,有人喜欢用阴谋,有人善于用阳谋。玩阴的,上不得台面,自以为面面俱到,实际上是漏洞百出,迟早有天要全部暴露;而玩阳谋之人,往往是将事情的各个要素全大大方方的摆在了明面之上,坦坦然的告知自己的打算,而对方无论是怎么选,都在自己的计算当中,并且可以从中获取到与己有关的诸多利益。”
“什么阴谋阳谋,我听不懂。”
褚优优满脸茫然。她最近一年很努力的认真学,的确是学会认了不少字,也学会了百以内的加减法,甚至还完全掌握了打算盘的技能。但在本质上,她还是那个靠着勤奋诚恳来找机会赚钱的小丫头,许多行为的判断和施行,全是出自于本能罢了。萧泾渭却只是微微的笑着:“我是在夸你的,现在听不懂不要紧,将来肯定是会懂的。”
“我觉的将来也不会懂。”
褚优优叹气,“哥,我永远学不来你那样用高深莫测的语气去说一些根本听不懂的话,我更喜欢直来直去的表达,简单,痛快。”
“你的学习能力非常强,我相信你。”
萧泾渭甚至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不论周围所经历的状况有多艰难复杂,也不管身上扛着多重的压力,只要坐在书桌前,提醒自己必须要去学习,那就能够很快的进入到状态当中去,如干海绵疯狂的吸取着养分。与他不太一样的点是,褚优优只针对于日常生活里用的到的知识,才能进入到高效学习的状态,比如她需要学会加减法来记账,于是只一星期,已经练的十分熟练;又比如萧泾渭教她打算盘,这个可以在进货、出货的金额数目较多、较复杂时使用,这次又用了一星期,褚优优学会了算盘,并且还上了瘾,学会了好几种算法;在发现褚优优的这个特质之后,萧泾渭每次在准备教她什么之前,都要先去绞尽脑汁的琢磨,当天教的内容与褚优优手头的生意有什么样的关联,这个前期准备工作若是做的好,想的全面,能顺利让褚优优接受,那么,褚优优的学习成果会迅速展现,他讲过一次两次她就记得扎扎实实,往往等到下周过来检查的时候,已能发现她早已学会,还要骄傲的跟他炫耀一下,然后眯着眼睛笑,等着他来表扬。在回去的路上,褚优优情绪高涨,话比往常还要多一些,叽叽喳喳的说着她的设想。“你信不信,就算这条街上开再多的小卖店,他们的买卖也不会有咱家的好。我会把他们一个一个全干趴下了,开一家黄一家,除了咬牙切齿羡慕妒忌,别的什么都做不了。”
“还是你厉害。”
萧泾渭继续竖起大拇指,真心诚意的夸。在做买卖这件事上,褚优优是个天生的奇才,喜欢做,肯钻研,不怕吃苦,不怕挫折,这一点是他早就发现了的。望着那张神采飞扬的面孔,萧泾渭有片刻是失神着的。明知道一些事是心存奢望,内心深处却依然控制不住的想,若是小鱼已平安长大,她能成长的如褚优优一般明媚张扬。若是如此,老天垂怜。萧家人身上所承载着的不幸,总算是稍稍缓解了一些。“哥,你又在走神了,想什么呢?回神回神!你是高兴傻了吗?”
褚优优冲上前,一把挽住了他的手臂,使劲的摇摇晃晃,“行了,咱们立即回家,晚上给你做过水面条,浇汁卤肉,绝对香到冒泡。”
萧泾渭有些诧异的看着挽着自己的手臂,感受到了褚优优的过度靠近,甚至连她身上的茉莉香皂味儿都闻到了。他的呼吸不由的收紧了几分,正想把手臂抽出来,再教育她几句。褚优优早已经迅速的把手抽回,假装没有注意到自己脸颊上的热烫,她像个孩子似的,继续蹦蹦跳跳的往前走。只要她状若无事,她相信萧泾渭也不会揪着那一瞬小小的靠近便逮着她说起没完。晚饭的时候,褚优优果然煮了一大锅过水面,卤肉切了片,浇上肉汁,再夹点青菜那么一拌,简直香的要把舌头咬掉了。萧泾渭吃的满头是汗,尽兴时,嘴中喃喃:“许老师最喜欢这样子吃面,如果他在这儿,肯定能吃满满一大碗。”
褚优优下意识的问谁是许老师呀?以前她好像就听萧泾渭提过两次,只是那时候一语带过,他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今天是个好日子,萧泾渭心情不错,没像是往常那样沉默寡言,而是打开了话匣子,开始跟褚优优提起了自己的过往。人的心态果然是会随着人生境遇的改变,而持续的发生变化。童年的记忆,一年前的他,还不愿意去过多回忆。而一年之后,他的生活稳步向前,一切满满重归正轨时,真正提起,似乎也没那么艰难。他给褚优优讲了自己与许光友相依为命度过的日日夜夜,就难免要提起父母早逝的悲伤不幸,他说起了走丢的小鱼,厂里的为难,亲戚的冷淡……他以为自己会很在乎,实际上也只是心脏处传来浅浅的疼,仿佛是阴天下雨旧伤的钝痛,早不复记忆里的撕心裂肺。褚优优作为唯一的听众,她全程出于饱受震撼,目瞪口呆的惊愕心境当中。一年多的相处,对于萧泾渭这个人,她自以为是非常了解的。可真正的走近,他愿意敞开了心扉,褚优优才发现,原来她从不曾真正的走近过眼前的这个脸上还带着几分稚嫩,但眼神里永远透着坚毅稳重的年轻男人。“我……我没想到你吃了那么多的苦,对……对不起,可能不应该问,让你一下子回忆了那么多……”褚优优磕磕巴巴,满是不知所措。萧泾渭笑着摸摸她的脑袋:“今晚的面做的很好吃,我身上全是卤肉的香味,回去被宿舍那几个鼻子尖的家伙闻到,他们准能猜测到,我是在你这里吃到了一餐好饭。”
“你在我这里吃好吃的,那不是天经地义的吗?他们知道又能怎么样,我就只给你一个人开小灶,就是不分给他们吃,馋哭他们才好。”
褚优优握拳,努力的插科打诨,试图消散掉空气里弥漫着的哀伤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