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泾渭手中的笔一松，直直的砸在了摊开的笔记本上。他双臂抱怀，就那么静静的与陆大明对视：“汤圆作坊的产量暂时上不去，现在正是比较难的时期，需要大家一起来克服。你确定，要在现在跟着抬扛？”

不知为什么，被萧泾渭的眼神锁定，陆大明的心脏竟是微微发紧，有那么一刹那，他都想要放弃不去争了。不过有些事，也不仅仅是眼前的这点小利益，关键是，拿走三百斤汤圆这个，原本是跟着他混的小弟，平时围前围后，特别听话，他习惯了小弟的唯唯诺诺，也非常喜欢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感觉，突然有天，小弟受到的待遇远远的好过了他这个大哥，陆大明的心里顿时不舒服了。老话说的好，不蒸馒头争口气，他绝不能接受自己在小团体内原本的地位那么快的受到了如此挑战。“我也要三百斤，不，五百斤，我也能弄来车，可以拉出去卖，这样子比较方便。”

陆大明讲的理所当然。萧泾渭摇了摇头：“我刚才已经分配好了，你能分到的只有一百斤。”

“我说，我要五百斤！”

陆大明骨子里的那股子蛮横劲儿，这会已经全冒出来了。“只有一百斤，多了没有。”

萧泾渭的回答，也并没有改变陆大明骂了一句脏话，把手里端着的水碗，啪的一声，砸在地上。他站起身，拔腿就要走。人一动，与他混的特别好的几个兄弟也都站了起来，就连那个能拿三百斤的兄弟，也有些眼神飘忽，跟着站起身子，很是不知所措的望望萧泾渭，又看向陆大明。萧泾渭已经提前跟郑大姐说了句让她早点回家，明天早晨来这边拿货就行，并且催促着郑大姐快些走。安排好了无辜的人，萧泾渭这才将注意力放回到了陆大明的身上。他不紧不慢的开口：“喂，这是个赚钱的买卖，你也承认吧？”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陆大明就是知道，萧泾渭是在跟自己说话呢。他脚步一顿，正想着要怎么回答。忽的又听到萧泾渭继续说下去：“今天只给你一百斤，不代表将来总是一百斤，我们这边的产量一旦上去了，大家都有足够的货品拿，这是个长期的买卖，年前的确是很红火的销售期，但年后到正月十五之前，汤圆一样是很好卖的。今年卖过季了，我们明年还可以继续卖。怎么，你陆大明什么时候变成了只看眼前利益，不想将来回报的人了？如果是这样子的话，我找你来合作这个事业，算是我自己看走了眼。”

陆大明的手指头攥的咯吱作响，一股子努力在心底里绕来绕去，他是真的很想摔门而去，但这双腿像是灌了铅似的走不动道，在萧泾渭说话的时候，他的耳朵更是不受控制的放大了些，将每一字每一句全都听进了心里。“我等会还有别的事要做，更不想浪费时间，你要是想继续合作，现在请你回来，坐下，让我把事情安排妥当。”

萧泾渭没有要勉强的意思。门，摆在陆大明面前，也摆在在场的所有人面前。陆大明要走，他们或许也会出于兄弟义气、面子或是其他什么原因，也会想要跟着一切离开，这些是他们的权利，没人会阻止。萧泾渭只希望，他们在做出决定以后不要后悔，因为每个人面前的机会都只有一次，错过也就错过了。他垂眸，眼神落在了笔记本属于郑大姐的那一页，仔细的标注好了郑大姐的需求，包括一百斤的汤圆的口味，批发的价格，以及交货的大概时间。顺便还把食堂那边需要的四百斤汤圆记录下来，至于更细节的方面，他还没来得及跟褚优优沟通，等会把眼前的事处理妥当了，他还得去找褚优优，再次平心气和的沟通一下问题。正走着神儿，陆大明琢磨完毕，已经折返回来，坐到了萧泾渭正对面的位置。其他人则是围站在陆大明的左右，仿佛是在用这样的方式表明着自己的态度。“做人，不要盯着眼前的利益，更不能为了置气，耽误了本应该去完成的工作；做事呢，还是盯着事情本身，尽量少掺杂自己的情绪，这样才能让你不为情感所困，做出正确的决定。”

萧泾渭一板一眼的说教。其实这个话，是很久很久以前，在他只有十岁的时候遭遇到了一些事，一直想不通，总是在生闷气，于是许光友便认真的对他说了这些话。尽管时日已久，有些字句他记得没那么清晰，但是没有关系，他可以更换陆大明等人更能理解的部分，让他们也能接收到一些感悟。“你是在教我做事？”

陆大明反弹的很厉害。萧泾渭摇头：“面子，或许在你看来是很重要的，它是一种不容撼动的权威，拥有了面子，表明你和你的兄弟们是被人看得起的。只是，这种看得起，又能有多少价值呢？”

陆大明蹭的站了起来，萧泾渭对此早有准备，他伸出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就那么用着力，硬是将人按回了原处。他下定决心，要将自己想说的话，不受阻碍的全说出来。“比起面子，里子会不会更重要、更有具有实际意义？我是说，咱们一起努力，把这小小的汤圆，做成大大的事业，你们赚了钱，改善了家里人的生活，然后把钱攒下，等到合适的时机，有本钱去做更多更大的事。而到那时，不会再有人瞧不起你们，大家提起来时，只会说，老陆家的那个儿子，吃苦耐劳，帮家里还清了债，起了大房子，让辛苦了一辈子的老陆两口子享起了清福；大家还会说，老李家的儿子可是了不起呀，赚钱给奶奶治了病，奶奶后来能活到了一百岁，全是这个儿子的功劳；大家更会说，老张、老宋、老王家的儿子，平时话不多，脾气也不好，可是他们是那种有正事、会做事、懂坚持的人，哪个有本事的人脾气很好呢？脾气大点是因为看不惯旁人的磨磨唧唧，心里头着急，才会按捺不住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