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声啼哭吗?”
程浩轩还是沉默着,但此时沉默和彼时并不相同。杜紫萱:“谢谢你,我收到了高中时代的最后一封情书,这对我是有意义的。所以我今天来跟你说这几句话。”
杜紫萱站起来,转身,看着程浩轩依旧坐在那里,微微向前收起的肩膀,紫藤花花瓣落在他背后的号码牌上。杜紫萱伸手摘走花瓣,握在手心里。“这次高考后,我会去北大,如果你也会在北京,我希望你会在北京,那么也许,我们可以讨论一下,我将来会接受什么样的人。”
杜紫萱嫣然一笑,她没有等程浩轩回答,背着手向前走去,走了几步,又停下说:“我以为,梦想并不是你可以要什么,梦想是你想要什么。”
程浩轩狠狠的握了握拳。他的掌心里,也有一片紫藤花的花瓣。路晓珊的秘密虽然还只是傍晚,杭州的夜已经初露锋芒,青黑色的天空笼罩下来,路人都成了一个个仓惶的影子,只有在路灯下,才偶尔露一下峥嵘。路晓珊穿着H二中的校服,在香积巷里,像小鹿一样轻盈的跳跃着往前突进。这很奇怪。说起路晓珊的外形呢,她的大同学们曾用一个词来形容:“镇嚣默凉”。意思是,当你看到气场全开的路晓珊,第一个反应是被镇住了,呆呆的看着,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这并不是说路晓珊会让人惊艳。而是她的好看,不像杜紫萱那样,是如春风拂面的,让见着的人心里酥酥的甚至会融化。路晓珊的好看,像是有个蛮汉端着个粗棍子,上来就照着你脑袋抡一下。不管你喜欢什么类型,审美观是什么,那种好看,先把你冲击个七晕八素再说。被镇住后,然后就会感觉到这姑娘为何如此嚣张,好看的竟然是一种睥睨一切的嚣狂。可明明路晓珊软萌软萌的什么都没做啊,这时,在周围的女孩们就只能表示沉默,因为路晓珊的样子,绝非会令人觉得有攻击性,或者妖艳狐媚,而是令人们默然觉得输给这样的小仙女也就算了。最后,男人们往往以心凉收场,因为如此的女孩儿,是他们绝配不上的,可这样的女孩身边,还经常会站着一个穿运动衫的屌丝男,还时不时的去揉路晓珊的头,路晓珊居然还会很享受。这怎么不叫人心凉呢。当需要掩饰自己外貌时,路晓珊就会穿上校服。H二中的校服并不是强迫穿的,因为实在是太丑了,哪怕是路晓珊,若是把领子竖起来,也能遮住自己七八分的霸道容貌。香积巷左转,有个菜场,灯光昏黄,满地脏水,但飘着烧鸡的香味。再往里走一百米,是一些低矮破旧的平房,有卖西瓜的人把瓜摊在地上,半个瓜用保鲜膜包着,另外半个则在隔壁老婆的手里,被去皮切成了一瓤一瓤,插上木棍,放在玻璃格子里等人光顾。这一片都是快递和物流中心,几十家的物流公司在这里驻扎,每天无数的包裹运抵此处,然后被分拣,堆上电动车,然后运送到人们的手上。这个时代最好玩的事情,就是距离突然变得没有那么重要了。原本从北京到杭州有1272公里,你要吃稻香村的糕点,也许要颠沛流离很久,再找到门店,期许的心情已经全淡了。而现在呢,一切颠簸、疲倦、等待都由另一个人承担,从一双手到另一双手的传递,你都看不到。你只需要点击几下,多付几块钱,第二天打开门,就能满足几乎所有的期待。而这背后,到底是哪些人在做些什么呢?你不知道,也用不着你知道。另外一群人,在用自己的人生,拉平这世界的距离,改变时间和距离的比例。而这群人,往往聚集在城市的某个角落里,破败的菜场,寥落的小巷,快要拆迁的平房或者密集的群租房里。在古代,因漕运而兴起漕帮,因炭工群聚而有炭帮。当一群群的人因为物流而生活聚集在一起的时候,会不会也让这张网络如有生命般,产生某个庞大的隐匿的聚合体呢?而这个时代的新漕运网络若是有了自主意识,有了中心化的领袖,又会发生什么变化呢?毕竟掌控着数亿人运送的东西。有些事儿,其实经不起琢磨。路晓珊熟门熟路,推开一个院子的小门,蹦着就进去,院子里到处是各色包裹,黑色的塑料包装袋和黄色纸板箱横七竖八的,几个穿着灰T的工作人员麻利的分装着各种包裹。路晓珊走进去时,那几个人看都没看她一眼,专心致志手上的活计。晓珊进了屋子,里面也是好多穿灰T工作服的人,有些人站着忙碌,也有人坐着。路晓珊窜进去时,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把人手上正端着的一双筷子给撞到了地上。灰T快递员正要翻脸,看到是路晓珊,瞬间怒转笑脸:“哈,你啊,辛苦。”
路晓珊连连吐舌:“您辛苦,没看路。”
捡起筷子刚要递回,心里一动,转头看到有个没穿制服的人正坐在一张桌子前面,巨大的分拣快递的桌子上却空荡荡的,只放着一杯茶,和一碟花生米。“原来有客人啊。”
路晓珊熟稔的过去,把筷子放在了花生米碟的左边。客人笑笑,拿起筷子,横放在盘子的正前方。路晓珊正要开口。一个老快递员一巴掌糊在她后脑勺上:“闹呢?还不快去后面。”
路晓珊做了个鬼脸,赶紧转身,朝屋子后面跑去。屋后,竟是个不大不小的停车场,大概能停五辆大货车。此刻,只有一辆风尘仆仆满身是泥的车子停在车位上,司机带着帽子,拿着直板手机,好像在玩什么游戏。路晓珊腿一抬,脚已经支到车玻璃上,脚尖轻扣,像是在敲门。司机大喜,甩下手机,急匆匆跳下来:“哎呀谁啊,这不是我宝贝闺女儿么。”
穿着灰色T工作服,满脸胡渣子的路爹像只熊一样冲过来把路晓珊抱住,转了个圈,可惜晓珊腿太长,拖在地上,勉强只转了半个圈。路爹还意犹未尽,把脸凑到女儿脸上,拿胡子狠狠扎了她一通。路晓珊气鼓鼓的推开,瞪自己爹:“我多大啦,你还亲来亲去的,我不要面子的吗?”
“爹亲闺女怎么啦,前辈子的情人。”
“呵呵。”
路晓珊睥睨自己不靠谱的爹,“前辈子我一定伤害了你,要不怎么这辈子你报仇来了。”
路爹大怒:“你这个没良心的,我这一路从北京风尘仆仆的过来,一车铁管啊,玩儿命的活你懂不,也不知道心疼下你爹。”
“铁管?”
路晓珊踹了路爹一脚,“穷死不拉卷,饿死不拉管,你不要命啦!”
“公司没人愿意拉这车管啊,我不拉还谁拉?”
路爹一脸当仁不让。“还英雄了你?”
路晓珊气不打一处来,又有点心疼的给爹拍拍衣服。“高精尖!”
路爹大拇指示意了下车厢,“这一车不送过来,有国家级项目就要停工,你别看爹是个开车的,可没了我,可能世界真的就不转了。”
“吹吧吹吧!”
路晓珊皱眉,“我的东西呢?”
路爹笑的更得意了,从怀里掏出一个土黄色的信封,在路晓珊面前晃着:“瞧见没,你爹一出手,哪有搞不定的。”
路晓珊一把抢走,先瞟了眼信封:“嗯?联合大学?北京还有个联合大学?没听说过啊,几流的?”
“一流的啊!开玩笑呢,必须是一流的。”
路晓珊狐疑的看着爹:“比北师大好?”
北师大是路晓珊心目里大学的底线了。路爹顿时怂了,有个天才女儿哪是这么好混的,咳了几声:“差一点,不过差的不多,关键你看啊…”戳戳信里的那张纸,“特招报名表啊,你知道这报名表有多难搞吗?”
“多难?”
“额。”
路爹脸苦下来,“公开领表,可还是排了两小时队…关键是,一般人也不会知道有特招这种消息是不是。”
“一般人不知道那还能排两小时队?”
路晓珊毫不留情的戳穿自己爹,“怕是别的学校表格你都没拿到,最后弄了这个来凑数吧。”
路爹讪讪的:“你要愿意,我可以直接把他弄进北大,就是几个电话的事儿。”
“你敢!我哥是要自己考的,他要知道有人给他开后门…”“他一定高兴死了!你可别高看了那小子,上次没给他弄进绿腾少年队,他差点想掐死我。”
路晓珊又踹:“不许胡说,我哥最有志气,家里没本事就靠自己,走后门算个屁啊,是我们老程家的作风吗。”
路爹都迷了:“你姓路你忘了吗?”
路晓珊理直气壮:“你管我姓什么呢。”
路爹:“……”路晓珊仔仔细细的看了那张北京联合大学的报名表,又慎重的问:“这个学校真的对么?”
路爹手一晃,嘴上就已经叼上了颗烟,又一晃,也不见明火,已经着了,深深吸一口,半根烟都抽了进去,这才老神在在的说:“放心,我知道是大事儿,这回真是下了功夫的。浩轩的目标不是要去北京读大学么,北大清华人大北师大当然好,可人家特招的都是奥运冠军啊,体院呢,他文化课分数也不够,选来选去,这联大是恰到好处的。”
路晓珊一脸对自己爹能力的不信任:“怎么恰到好处了?这次我哥体考据说考的特别好,可能会成功进入全省前几名,可不能被你随便给耽误了。请父亲您用五句话说服我。”
路爹咬着烟望天,沉吟了有两分钟。路晓珊:“嗯?”
路爹苦着脸,把烟屁股吐掉:“1、浩轩他死活要去北京读书,北京联大刚好在北京…哎对了,为啥非要去北京啊。”
“他将来的女朋友在北大,去北京才不会异地恋,这不重要,继续。”
路晓珊说。路爹张大嘴,好久才能继续说下去:“2、北京联大专业特别繁杂,有一本,有二本,甚至还有专科。虽然是特招,但万一择优,那在文化课方面可以选择差一点的专业,甚至是专科专业,这样也说的过去,弥补了浩轩成绩上的不足。”
“有道理。”
路晓珊点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