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容易：“查的怎么样？”

肖乐水的声音：“发现了件奇怪的事情，除了我们之外，好像还有人在查那个司机。”

杜容易：“嗯？”

肖乐水：“不是调查律师，也不是私家侦探，是一群快递员，前段时间在苏州突然动了起来。”

杜容易：“快递员？桐庐那边的动静？”

肖乐水：“老板，你可能要给桐庐陈总去个电话了。”

杜容易哼了一声。肖乐水没敢接茬，这种老板之间的事情，聪明人是不会随便给意见的。“桐庐那边插手，反倒证明这件事和他们没关系。”

杜容易缓缓道，“我们怀疑的人里，可以排除一个了。”

肖乐水：“老板这些年虽然生意做的大，但风格不是虎口夺食，也没有和别人争太多东西，要说结仇的机会，真的没多少。”

杜容易：“说重点。”

肖乐水本来要铺垫的话被打断，只能单刀直入：“我们集团最大的业务是房产，而且我们一直都是以最合规，甚至宁可自己吃亏的方法做地产，老板你曾经给管理层开会说，我们吃的是时代的红利，而不是吸别人血。”

“嗯。”

肖乐水：“可为什么前几年，杜村那片的拆迁，我们会干的这么狠呢？几乎是生吞活剥了那边的原住民，据说好几家都闹到家破人亡。”

杜容易：“我们违法了么？”

“没有，可是…”“没有违法，那就是合法。既然我是合法的，那谁要家破人亡，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杜容易冷冷的说。肖乐水并没有过于纠结这一点，只是继续分析：“那次下手太狠了，好几家里活下来的人，一直叫嚣着要搞死你。”

这对于杜容易应该不是什么新闻，但也不用过于担心：“就那些不成才的小鬼，能做什么？”

“杜村确实没这个能力。”

肖乐水说，“可前几天好像来了个澳门人，和那几个杜村的人接触过。”

杜容易的声音开始发出金属般的冷漠：“你不是在查别人，你是在查我。”

肖乐水坦然承认：“是的老板，这件事情的突破口，从来都不在那个出租车司机的身上。真正的突破口只有你。想要布局对付你，这个人不止得有足够的能力，还得有足够的动力，所以我要借你的一双眼。”

“你想看看谁会要我死？”

杜容易笑。“不，我想看看，你最想谁去死。”

肖乐水声音里带着点颤，像是无限接近了某个事实，“您最恨的人，才是最恐惧您的，才最有动力来对付你，只要他们拥有了足够的能力。”

“说说看。”

“我听说，您父亲当年，就是在杜村，被叠码仔坑死的。”

肖乐水说，“您父亲死后，村子里的人逼你们的债，您的母亲把房子和地都抵债给同村的人，也几乎被逼死。”

杜容易沉默了一小会，似乎点了根烟：“他们让我家破人亡，所以我也让他们家破人亡，很公平不是吗？”

“很公平，也很危险。本来没你知道，杜村的人没有对付你的能力。”

肖乐水淡淡的说着，“可如果，他们现在有那个能力了呢？”

“找到那个人。”

杜容易叹口气。“愿您选的对。”

杜紫萱默默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父亲密谈的事情，她其实并不知道，但最后说到杜村，杜紫萱却自小就很清楚，这是父亲心口上的一道伤疤。很深很深的，谁都不能触碰的伤疤。父亲是一个有梦想的人，这是毫无疑问的。然而一个人的梦想，并不能靠一个人的努力去实现。一个人的努力，只是带来了实现梦想的可能性而已。而命运，有正的可能性，和反的可能性，我们常常面对的，是对自己更好的可能性，以及自己最想要的可能性，那时候，该往哪个方向努力呢？很多人看到父亲现在的成就，会以为他早已实现了自己的梦想。但谁知道，杜容易当初唯一想做的事情，却是当一个心理专家，投身于成瘾行为的研究。有更多的钱，有更高的地位，就代表会比曾经的梦想更好了么？一个功利主义者在不断追求效率的同时，几乎必然的背弃自己的梦想，成为一个梦想死去的人。而一个理想主义者在拼命维护自己的梦想时，又几乎必然的失去全部的效率，成为一个执行梦想的失败者。这两者，杜紫萱都不想要，她要当一个女战士。所以她给程浩轩打了个电话。H城有座宝石山。这座山在西湖边上，不到一百米高，普通人爬个十来分钟就能到山顶，可是却能俯瞰整个西湖和苏堤白堤，堪称观赏西湖的最佳地方。宝石山这名字不是来自什么传说，其实这山上原产一种类似红色玻璃的小石子，在太阳光下熠熠发光，经常引发人们去捡拾，捡来捡去，现在也没有了宝石，只好晚上在山上安装类似宝石的灯光，一入夜，倒也应景的很。这和与宝石山隔湖相望的老雷峰塔何等相似，人们总爱去捡一些呈现在外的东西，仿佛只要是没有标明归属的东西，就是天然可以被所有人带回家的。所以一个人的自由，是否来自无人可以拥有你呢。杜紫萱从小就很爱宝石山顶的保俶塔。这座古塔是五代十国时，为了供奉大和尚舍利而造，后来损毁，民国时再建，全会砖结构，甚是古朴。杜紫萱的房间，一拉开窗帘，就可以看到这座老塔。父亲曾给她讲故事，说保俶塔顶有一个小石室，里面有水晶宝盒装了一颗宝珠，每六十年月亮最圆的一晚，宝珠就会大放光芒，照亮多半个H城。后来H城有一个孝子，父亲过世，母亲重病，家里已经负债累累，为了救母，万般无奈下，只好爬上保俶塔，把那颗宝珠偷出去卖了。从此以后保俶塔再也没有大放光明的时候。杜紫萱就经常来到这塔下，抬头望着塔顶，有时候想，如果那颗宝珠还在的话，自己说不定可以爬上去，好好看看那个水晶匣子和里面会放出巨光的宝珠。“在看什么呢？”

程浩轩似乎什么时候都带着点吊儿郎当。杜紫萱扭头冲他打招呼，顺口就把自己爹说的那个故事讲给他听。“这么厉害？”

“是啊，可惜已经被人偷走了，要不然还可以爬上去看看呢。”

杜紫萱说。程浩轩眨眨眼睛，手脚并用已经开始往上爬了。保俶塔正在维修，四周搭满了脚手架，往上爬虽然危险，但难度也不算特别高，只是最顶上那一段，可真是要徒手爬上去的。杜紫萱：“喂，你在干嘛呢？”

程浩轩说：“爬上去看看啊，不是你说的么。”

杜紫萱差点没笑出来：“我说什么啊，都告诉你被人偷了。再说了，这就是个传说，这上面怎么可能真的有宝珠啊。”

程浩轩眨眼睛：“可你没上去看过，又怎么知道没有呢？有宝珠是你爹说的，被人偷也是你爹说的，你知道哪句真哪句假啊。”

说完，头也不回的朝上爬去。杜紫萱愣住了，呆呆的看着程浩轩快速向上攀爬的背影。路晓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身旁，焦虑道：“这是什么大傻瓜啊，被人一句话就骗着爬宝塔。”

杜紫萱还是那副愕然的样子，扭头却对路晓珊说：“可能我们才是大傻瓜。”

路晓珊：“你什么意思？”

“不上去看看，怎么知道有没有？”

杜紫萱说，“我们自以为聪明，东想西想，想再多也没有想妥当的时候，可很多时候，看一眼不就知道了吗？”

路晓珊也发愣了。杜紫萱转回头，自言自语道：“聪明会让我们失去勇气对吗，路晓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