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紫萱面朝路晓珊：“你要复仇可以，你要改变一个时代也可以，你要当那些网民们的救世主更可以。从微观到宏观，你所有的任务和职责都变成了一件事，那就是对付梁定言，我都能理解。程浩轩说，看到我被撞飞在空中时，心都碎了。看到你被人逼着去赛车时，他心都碎了。我想，你看到程爸程妈要为了你卖房子时，你的心也碎了。看到他们被高利贷逼上门连大声说话都不敢时，你的心也碎了。看到你哥哥为了陪你读书放弃留在球队时，你的心也碎了…这些我都能理解，真的，路晓珊，我能看到你心里的伤痕。可是，你为什么要骗我们？”

路晓珊可怜兮兮的看看杜紫萱，又看看哥哥：“我又有哪儿骗你们了？”

杜紫萱摇摇头，脸冷的像是金属：“你到现在都还在骗我们。”

“什么啊？”

路晓珊满脸的无辜，“事情都已经结束了，我承认之前骗你们是我不对，可我也是为了执行计划啊。”

“你的计划执行完了吗？”

杜紫萱问。路晓珊眨眨眼睛。杜紫萱笑：“晓珊，如果论智商，我肯定没办法和你比较。你哥哥就算上百个加起来也不行。可千万不要小看所有人，尤其是你身边最了解你的人。因为有些了解，是可以超越智商的，只凭感觉就做出判断。”

程浩轩呼吸很沉重，却努力的让自己不要回头，还是看着前方。杜紫萱今天像是有很多话说，依然滔滔不绝：“对付梁定言的这场仗，你确实打的很漂亮。按理说，梁定言背靠着Z机构，身边还有梁家这样的土著，根本就不是你可以撼动的，可你利用了一个信息不对称的战法。Z机构深居国外，对中国不熟悉。梁定言虽然是中间人，可他其实对民间舆论不熟悉。梁家虽然扎根在中国，却对网络媒体不熟悉。这三个不熟悉，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能量断层，被你发现了，所以你砸出了那个网络引爆的计划，成功的引导起了巨大的势能，完成了对梁定言的决定性一击。在这里面，你只做了很小的几件事情，最繁琐和难的事情，都是民众帮你完成的，很厉害，也不可阻挡。”

“但计划完成之后呢？后果又是什么？我和程浩轩都很担心，后来我们看到你的名声毁了，你被清华退学了，你被同学们冷眼旁观，你被大爷大妈们嗤笑，我们都超难过的，你哥哥都悄悄的哭过，但我们又很庆幸，因为这些事情虽然难捱，可我们可以陪你度过去。人心再凉，时间也会让他们忘。”

杜紫萱咬了咬嘴唇。路晓珊已经不想再说话了，她甚至都没勇气看着杜紫萱听她说完这些话。杜紫萱的语速更快：“如果只是这样，那就简单了。可惜你的世界，又怎么会简单呢？我突然想到，如果你被众矢之的，甚至名声损坏，都是你自己安排好的障眼法呢？之前你对我，对程家，一次又一次的用了障眼法，试图把我们都从整个事情里刨出去。每次埋下的伏笔，都足以达成好几个结果。那么，如果你不惜用自己的名声来埋一个新的伏笔，让我们以为事情就这么轻易结束了，好像更像是你计谋的风格吧。”

“想明白这一点后，就一通百通了。表面上你只是引爆了一个网络事件，搞垮了一个外资投资人，最多也就破坏了一个数额不大的投资。可实际上，你破坏的是Z机构对未来几十年权力争夺的唯一一次出手。你也是整个东方世界唯一的一次出手。这次出手，在Z机构看来，会是什么性质的？只是一个高中毕业生的挟私报复？是含怒出手？还是整个东方文化系统的试探性反击？又或者，是新的权力中心对于老权力中心的攻击？我不知道，也猜不出来，但我想，事情绝对不会那么简单的结束。这时候，我就明白，当初你为什么用尽心机也要把我和程家人给割裂开。因为你打算独自一个人面对结果，哪怕这个结果会让你粉身碎骨。”

路晓珊默默的把头发扎了起来，她发现人真的很有趣，有时候你觉得他们聪明的时候，他们却愚笨的超乎想象。有时候你觉得可以骗他们的时候，却又能让你有眼前一亮的聪明。“所以你的计划根本没有完成，弄的可怜兮兮不过是对身边人的安慰而已。你想要承担所有结果，还要保护身边的人，所以你选择的结局大概是…永远的消失。”

杜紫萱说，“路晓珊，你这一趟根本就不是出去玩，你的告别是真正的告别。我想，你真实的打算是飞到国外后，出个意外？还是承受不了压力自杀？反正不管怎么样，都是要在我们的世界里消失吧。”

路晓珊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时至如今，说什么都已经晚了。“为什么要骗我们？”

程浩轩说，他的声音里隐隐有些怒意。路晓珊叹口气，终于知道，自己今天是躲不过去的：“为什么要骗你们？因为我爱你们呀。”

“爱是欺骗吗？”

“爱是隐瞒，爱是欺骗，爱是离开，爱是永不相见。”

“我不允许。”

程浩轩说。“我爱你们呀。”

路晓珊不知不觉中，已经泪流满面。“我们不是蚂蚁。”

程浩轩说，“就算我们是蚂蚁，也不会允许你一个人去面对整个黑夜。路晓珊，我见过你孑然一身的时候，那时候的你，只能自己去面对。可我们一起过了十年，这不是白费的十年，在这十年里，你有了我，有了爸妈，有了家人。”

“我更不会允许你们出事。”

“你可以帮我们选吗？”

程浩轩说，“路晓珊，你回答我，普通人可以拥有选择权吗？”

路晓珊如遭雷击，一动都不能动。程浩轩还是面向前方，淡淡的说：“如果你觉得可以替我，替爸妈做选择，那么你和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你的爱根本不是爱，而是怜悯。你怜悯我们这些蚂蚁，怜悯那些连最基本保护自己力量都没有的生物，所以你要自己去扛。”

“爱是怜悯吗？”

程浩轩问，“爱是剥夺别人的选择吗？”

路晓珊眼泪奔涌如海，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程浩轩的声音清淡的像是在说什么不相关的事情：“Z组织说，普通人不应该有选择权。可我觉得，我们这些普通人，只剩下选择权了。我们有什么呢？我们的命运是随波逐流的，我们赚的钱是时代给的，我们的安全是国家保卫的。普通人没有力量去对抗时代对抗潮流，我们只有选择权，选择要或者不要，选择开心或者难过，选择活着或者死去。”

“所以，路晓珊，我生你的气，是因为我们爱你，把你当成亲人，你却要剥夺我们的选择权，我们仅剩的，还能维持自己尊严的东西。”

路晓珊哭的不能自己，压抑着的嗓音说：“对不起，哥哥，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