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大明实行的是两京制。 除了京师之外,南京同样也有一套朝廷架构,只不过,管辖的范围仅限于南直隶。 经过太宗,仁宗,宣宗的三代经营,大明的政治中心已经完全转移到了京师。 南京的那套朝廷架构,早就已经名存实亡,变成了年老的官员养老的地方。 而且,最让老大人们感到无语的是。 天官大人,您打击报复的未免有些太明显了吧? 自先皇崩逝之后,太上皇幼冲,三杨主政,他们的核心理念,就是“罢一切不急之务”,再加上为了避嫌,基本上很少大范围的补充高级别的官员。 太上皇亲政之后,这种情况有所改善,但是也就是将将理顺了京师的朝局,将三杨在时,空缺的很多职位都慢慢填补了上来。 至于南京那边,还没来得及填补,他老人家就兴冲冲的去迤北待着了。 王文刚刚所说的两个官职,南京左副都御史之位还好些,毕竟是去年刚刚年老致仕空缺出来的。 但是南京工部尚书,已经空缺了快十五年了好吗? 如今主政的侍郎吴政,是正统六年赴任,到如今快十年了,年年都上本叫苦叫累,但是政务是一点都没落下。 而且不止是南京工部一个部门是这样,南京户部,南京礼部,南京刑部,尚书之位都空着,是由侍郎代掌政务。 王天官偏偏挑了个排名最靠后的南京工部拿出来,这哪是圆滑低头,分明是在恶心高谷。 因此,听完之后,高谷顿时就面沉似水,脸色铁青。 当然,这种事情,他自己是不好开口拒绝的,就像刚刚满朝围攻王文的时候,王文也没有自己开口辩解一样。 不过不要紧,高谷这些年在朝中的经营还是有的,新任的大理寺卿杜宁立刻就站了出来,开口道。 “陛下,此举不妥,南京工部尚书,空缺已久,并非急务,南直隶政务不比京师,吴政在南京工部多年,办事妥帖,朝廷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不宜因意气之争,令贤臣蒙尘,恳请陛下三思。”
这个杜宁,虽然只是刚刚上任大理寺卿不久,但是他在朝中的地位和声望却并不低。 此人乃是宣德二年的榜眼,初授翰林院编修,曾参与编纂宣宗实录,是正经的清流出身。 正统十三年,他和高谷二人,同为会试主考官,不久后转迁南京兵部侍郎,近些日子才被召回京师。 如果说南京的一帮尚书是纯粹养老的话,那么南京的那帮侍郎就是真正干活的,毕竟南直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还是有很多的政务需要处理的。 杜宁在南京兵部侍郎的任上,虽然待的时间不长,但是才能出众,将一应政务打理的井井有条。 土木之役的消息传出去之后,他接连上了数道奏本,呈上了自己对于边境备御的建议。 其中有不少,都被于谦直接采纳,正因于此,在朝局稳定下来之后,他便被召回了京师,原本是打算补江渊的缺,做刑部侍郎。 结果任命还没下去,镇南王一案,薛瑄被罢官归乡,于是,他便成了大理寺卿。 此人有能力,有声望,有人脉,虽然资历比不上高谷,但是却是翰林一脉当中,极被看好的后备人物之一。 杜宁本身和高谷并没有太深的交情,能够支使的动他的人,只有如今不在京师当中的陈循。 因此,最开始高谷出面弹劾王文的时候,杜宁并没有开口,但是如今,王文明目张胆的打压高谷,要将他打发到南京去闲置,杜宁就不得不出手阻止了。 毕竟,如今翰林一脉在朝中能够有实质性发言权的人,也就那么寥寥数人,其中还以陈循和高谷二人最尊。 杜宁还算有理有节的规劝,但是接下来出来的商辂就没这么客气了,直接便道。 “陛下,但是王文身为吏部尚书,心胸狭隘,动辄报复,高次辅不过秉公直言,纵然有所冒犯,也不过是政见不同。”
“先前,王文威胁廷臣言犹在耳,如今转头便要将刚刚与其争执的堂堂次辅转调南京,如此行径,堪当大冢宰之位否?”
这话就是直指王文在打击报复了。 一旁的杜宁不由感到有些头疼,到底是长久待在翰林院当中的,没有真正参与过政事。 没见着现在是什么局面吗? 他这边小心翼翼的想要息事宁人,那边立刻就开始激化矛盾,当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果不其然,王文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 他原本也没想着真的把高谷干掉,只是想给他个教训,不然也不会做的这么明显。 却没想到,这帮翰林院的清流,还蹬鼻子上脸了,这般不依不饶的,真当他是泥捏的不成? 冷哼一声,王文沉着脸开口道。 “那依商侍读所言,老夫该怎么做?”
“先前彭时一事,虽然他庸碌无能,考评下等,吏部已经打算将其贬谪,但是终归未呈御前,未经朱批,老夫一时失言,这个老夫认下了。”
“可是南京诸部,尚书之位空缺已久,吏部主铨选,循例举荐乃是理所应当,准与不准皆在陛下,老夫无一丝违规之处,难不成,因为高次辅和老夫有过冲突,所以吏部以后铨选官员,便要处处避着他不成?”
说着,王文上前一步,走到商辂的面前质问道。 “既然如此,那么当着群臣和陛下的面,老夫倒想问商侍读一句,你口口声声说,老夫与高次辅不过是政见不同,正常争论,那么现在,你的一字一句,难道不是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吗?”
商辂的脸色一白,被这番连珠炮一样的质问怼的说不出话来。 杜宁在一旁叹气,还是太年轻了,意气用事。 真以为王文跟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冲动吗? 你一个区区的翰林侍读,跟堂堂的吏部尚书对骂,只会被人当做笑话。 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的存在,现在被噎的无话可说,真是自找麻烦。 摇了摇头,杜宁再度拱了拱手,道。 “陛下,今日乃是廷议互市一事,南京诸部空缺已久,尚书之位也是二品大员,不可轻授,需要多加斟酌,故臣以为,改日由吏部主持廷推,另行商议,更为合适。”
朝堂之上,最忌意气之争。 这一点,杜宁比商辂要清醒的多,他的目的是保住高谷。 事实上,他和王文心里都清楚,不可能真的因为这点小事,就将高谷一个堂堂次辅,给调到南京去闲置的。 毕竟,就算刚刚高谷的言行举止略有出格,但是又没有真的犯什么大错。 就算王文真的想这么干,天子也丢不起这个人,所以大概率,王文就是想要给高谷一个难看而已。 他们要做的,只是递个台阶,让王文安安稳稳的下来就是了,根本没有必要去跟他多费唇舌。 可惜,商辂从中进士开始,就待在翰林院修书观政,到现在都没有真正参与过朝局,所以始终看不清楚这一点。 如杜宁所料,底下乱糟糟的局面,明显也让天子有所不满。 因此,他奏完之后,天子很快便开口答道。 “杜寺卿所言有理,今日并非商议南京诸部出缺,此事该日吏部另行主持廷推,如今诸卿还是好好商议一下,互市一事究竟该是什么章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