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珏托着下巴思索半晌，忽然想起之前跟着爷爷帮人办白事时，爷爷教她的东西。人死后，必须要在口中放上玉石铜钱之类的东西，俗称压舌。据说是因为死人在黄泉路上皆是赤条条空无一物，这时藏在口中的钱就成了唯一的依仗，可以用来购买吃食，或是贿赂鬼差。难道这女鬼不能说话，是因为口中“压舌”？崔珏顿时有了主意，回身从匣子里取出判官笔，铺纸研磨，挥毫而就。江聿酆走过去看时，一柄油纸伞已经跃然纸上。“这是聚阴伞，能聚敛灵体，凝聚阴气。据说正午时分，就连黑白无常来阳间收魂时，都要撑上一把聚阴伞。”

崔珏将画纸折叠，随即点燃白烛，准备烧给这女鬼。却被江聿酆阻止。“不能烧。”

江聿酆看了看身旁虚空，对崔珏摇摇头。“不烧怎么用？”

崔珏不解。江聿酆又转向虚空，似是看到什么，眼神忽然一肃，吐出一个字：“血。”

崔珏微愣。片刻后，她拿起裁纸刀，在食指指尖比划了一下，狠狠心，拼力一划。一线血红渗出，迅速凝聚成滴，落在画纸上。旋即，那张黄纸似是成了活物，人皮一样扭曲痉挛，而后迅速被血色浸透吞没。转眼间，那副画就凭空变成了一把猩红纸伞。崔珏目瞪口呆地盯着这一幕，久久不能回神。她终于明白寇准所说的虚和实是什么意思。原来判官笔竟然还真有变画为真的能力。不愧是神器。不过即便如此，以虚化实，也是要付出代价的。崔珏下意识捏了捏手指。自己割自己还真疼啊。“人呢，不是，鬼呢？快过来试试吧。”

崔珏小心撑起伞。一股阴风飘过，下个瞬间，红衣女鬼就出现在她身边，与她并肩而立。崔珏脸上一喜，正欲开口，那女鬼突然又断了电似的瞬间消失。“啊？”

她一脸茫然：“不会是因为我用的血太少了吧？”

江聿酆的视线在她身上扫了一圈，目光最后定格在她腕上的荧光灿灿的琉璃手链上。“把那个摘下。”

崔珏有些疑惑，这手链是她小时候爷爷送的生日礼物。材质是常见的黑曜石，平平无奇。不过她还是依言取下。出乎意料的是，下个瞬间，红衣女鬼果然又出现在红伞之下。黑发如瀑，红裙飘飘，宛如一团红烟，似是随时都会散去。“你想要什么？”

崔珏定定神，开门见山。“我在阳间飘零太久，许多事都已不记得了，只依稀记得他最后送我的一串项链，很是好看。”

“什么样的项链？你仔细描述一下。”

崔珏一手掌伞，一手执笔，按照女鬼的回忆和描述，一点点修改更正。大概一个小时后，一个设计繁复精致的项链就出现在纸上。“就是它了。”

女鬼幽幽一叹，语气带着怀念。崔珏松了口气，又为女鬼精心誊画一遍，而后投入火盆。纸张被火焰吞没的刹那，女鬼手上多出了一串精美的宝石项链。她珍而重之地将其戴好，然后回头，对崔珏深鞠一躬：“多谢。”

随即就缓缓消散在空气中，再没了痕迹。崔珏望着空荡的店铺，不仅有些怅惘。她轻叹一下，回头，却发现江聿酆正站在骨灰盒旁，低头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右手。他手心，一个血迹淋漓的“山”字缓缓消失。崔珏神情一凛：“那是什么？”

江聿酆蓦地收拢起五指，眼色深沉：“这是她离开时写给我的。”

崔珏有心再问，但看他讳莫如深的神色，也识趣闭了嘴。了却一桩事，崔珏人也轻松起来。她看看时间，已是午饭时分，也许可以请江聿酆吃顿饭，以表感谢。但就在这时，江聿酆却突然开口：“那是什么东西？”

崔珏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盖在黑布下的，正是她爷爷留给她两样东西之一。“哦，那就是个骨灰盒，是别人让我爷爷代为保管的。”

她顺嘴解释了一句，然后就向江聿酆发起了邀请。不出意外地，被拒绝了。崔珏倒也没放在心上。像江聿酆这样的大家少爷，估计也看不上他们这种平民的饭菜。送走江聿酆后，崔珏就按计划出门采购。回来后，她又提前画了些冥币元宝之类的东西。一切准备就绪，崔珏再次打开了直播。然而，她一进直播间，一连串游艇就排队来袭，华丽的特效把屏幕炸得五光十色。【一天了！整整一天了！就是生产队的驴也不敢这么歇啊！】【主播救我狗命！自从上次给我妈烧了纸，她每天夜里都给我托梦催婚！每天都催啊！我现在晚上都不敢睡觉了！】【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精神病院吗？】【我去！那是冥币吗？现在搞封建迷信的都那么光明正大的吗？】崔珏清清嗓子，照例来了一段开场白，介绍了一下自己的业务。但立刻就引来一片阴阳怪气。【现在的骗子都那么明目张胆么？一张冥币两千！你这纸是金子做的，还是笔是金子做的？】【她明明可以直接抢钱，却还好心送我一张破纸。】【依我看，不如隔壁的灵异探险小萌。】【小萌那里才是真东西啊！】崔珏瞥了一眼弹幕，这明显是有人带节奏啊。“这个直播间只卖丧葬用品，你们买了之后若是觉得不值这个价格，尽管可以找我退款。”

她停下手中的笔，解释一句。【主播别管他们，这些都是水军！我永远支持你！】【呵呵，你们这些狗托儿可真是尽职尽责！】【兄弟们要想见识真家伙，就小萌那里看，这主播就是个骗子！】【主播直播间不要刷别人！】【哎呦，急了！他急了！你要有真本事，就跟小萌碰一碰！少在这里蹭灵异频道的流量骗人！】被这些节奏大师一激，水友们立刻火冒三丈。【主播，咱们真金不怕火炼，走！咱跟那个什么小萌PK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