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不远，一座牌楼横跨天际，上面龙飞凤舞地刻着几个大字。但崔珏像被鬼遮眼，无论如何努力，都看不清楚。她下意识快走两步，想凑近再看。一股巨力却忽然落在她肩膀，不由分说地将她拉了回去。“止步！”

一声大喝传来，江聿酆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背后，拉着她的手臂，神情焦急。“这里是阴司黄泉，快回去！”

崔珏猛然惊醒，瞬间汗湿重衣。她蓦然抬头，牌楼上的大字赫然在目：阴司黄泉界。与此同时，那些手持白烛的人影似是被她惊醒，齐齐停下脚步，瞬地转头盯着她，眼中带着阴沉的恶意。仿佛有风无声而来。一瞬间，白烛尽数熄灭。人影不怀好意地慢慢向她逼近。崔珏心头冰凉，不断后退，却被江聿酆阻止：“不能再退了，踏过这扇门，活人变死人，无法挽回。”

崔珏登时僵在原地。前一步死，退一步亦死，他们进退两难，濒临绝路。她下意识握紧拳头，却被手里的判官笔硌了一下。仿佛闪电在头脑中划过，崔珏眼神猛然一亮，瞬间想起寇准曾跟她说过的话。判官笔玄妙神奇，能通阴阳，自然可以带他们逃离这里，重返阳间。崔珏将五指放入口中，猛然用力一咬，鲜血登时淋漓而下。她用判官笔饱蘸鲜血，俯身弯腰，悬腕挥毫，一扇血色惨然的大门出现在地上。“江聿酆！”

崔珏握住门把，向一旁的江聿酆伸出手。江聿酆一脚踹翻一个攻上来的鬼魂，顺势回握住她的手。崔珏拉着他合身向前一扑，大门霍然洞开，一道金光直迸而出，将两人完全吞噬。宛如纵身跳下深渊，一阵剧烈的坠落感瞬间袭来，良久后才落在实地。崔珏惊魂不定地睁开眼，身边檀香袅袅，人声鼎沸，正是山神庙。他们成功逃回来了。“你们只是普通人？怎么可能从黄泉活着回来？”

廊柱后，那张恐怖骇人的脸上满是震惊。崔珏的心有余悸登时化成愤怒，根本不跟他废话，当即将缚鬼索朝他扔去。然而无往不利的绳索砸到夜叉身上，又软绵绵滑落在地，竟丝毫不起作用。“夜叉是鬼仙，缚鬼索对他没用。”

江聿酆低声解释，随即抄起崔珏为他特制的斩骨刀，杀了过去。“我来缠住他，你趁机用镜子困住他的神像，夜叉怕镜子！”

江聿酆身手极好，他似乎对这种心、技、体合一的东西很有研究，虽是一介普通人，却能凭借个人力量，与鬼仙过上一二。崔珏又从手指伤口里挤出一点血，用判官笔，在神像周围的功德箱，廊柱，门墙……在所有与神像正面相对的平整地方画上镜子。下个瞬间，镜子光芒大亮，无数光柱从四面八方向神像攒射而去，牢笼一样将夜叉困在中间。夜叉痛苦哀嚎一声，不由自主地飞上神像，像一条被强行固定在肉体上的灵魂，如何都挣脱不开。“判官笔！原来你是判官笔主！难怪能从黄泉逃出来！”

夜叉惊骇莫名。“我赶时间，没空跟你废话。”

崔珏威胁似的将判官笔在他面前晃了晃：“我问，你答。”

她掏出手环丢在神像脚下：“这个是怎么回事儿？”

夜叉怨恨地俯视她，挣扎半晌，无奈妥协：“这是一个一直供奉我的信徒制作的，神像上有我的力量加持，我用这个保护他们，也靠这个从他们身上吸取力量。”

“那信徒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现在哪儿？”

崔珏没想到这个恶神获取信众力量的方式那么新颖。果然是时代变了么。“他不过区区凡人，哪配得到我的关注！我没过问他姓甚名谁，也不关注他在哪儿，又是什么样的人，只要他信奉我，我就保佑他，别的我一概不管。”

夜叉倏地又变成风姿惊人的美女，娇怯怯地回答。崔珏没想到他那么光棍，没好气地道：“那你总该知道他长什么样吧？你详细描述一下，我画出来。”

她铺开纸笔，看向夜叉。夜叉敬畏地看了一眼判官笔，无奈地开始介绍。一番删删改改，一张平平无奇的脸跃然纸上，除了那双精明阴鸷的双眼，就是普通大学生的样子。“这个人向你寻求庇护，那你肯定知道他是干什么的。”

江聿酆扫了一眼画，忽然道。“哦，他也没干别的，就是拐卖人口而已。”

夜叉又变成丑鬼，一脸满不在乎。他语气太过平淡，崔珏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这个对你们来说可能是十恶不赦，但对我来说，不过是几个人在世界各地流转，根本无关紧要。这个信徒我还是挺欣赏的，他每次都能给我带来很多供奉。要不是他，就光靠我那点手段，哪能过得这么舒服。”

崔珏少见地愤怒起来，又在一旁廊柱上加了面镜子。江聿酆更是神情冰冷，恨不得用视线将他千刀万剐：“你的手段是什么？”

“你不是见过么？”

夜叉又变成被崔珏抓包的美艳小偷：“我每天都会在香客中挑选几人，偷走他们的气运，他们就会倒霉。”

“等他们诚心祭拜后，我再把气运还给他们，他们就会以为是获得了我的保佑，才事事顺利。”

夜叉得意洋洋：“他们回去后就会四处传播我的灵验之处，吸引更多人前来，这口碑不就好了么。”

崔珏震惊。简单的一偷一还，就能白赚那么多香火。根本就是无本生意。这操作真是又六又骚。将夜叉身上的秘密榨干后，崔珏便取下镜子。夜叉所行就算再坏，也还是个鬼仙，崔珏根本无法把他怎样，只好警告他以后少作恶。但得了自由的夜叉却又嚣张起来，冷哼一声：“我不四处散殃害人，就已经够仁慈了，怎么可能会保护别人，你岂不是在搞笑？”

说完，他就一溜烟儿地钻到廊柱后面，不见了踪迹。夜叉消失，喧哗入耳，四周一切又真实起来。刚才，就好像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隔在他们与普通人之间。周边人来人往，却根本没人注意到他们在干什么。但现在，屏障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