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秽气已经不在这儿了，去她家找。”

纸人在夜风中绕个圈，倏地飘入旁边单元门。“你知道她家在哪儿？”

崔珏紧跟而上，沿着台阶狂奔。“不知道，但只要跟着秽气留下的气息走就行。”

纸人花蝴蝶般振翅而飞，速度极快。崔珏抬头，望着黑暗中无限延伸的阶梯，气喘吁吁：“有没有准数？这二十多层，难道要一层层找过去？”

她不过平平常常一凡人，虽不至于四体不勤，但要面不改色连爬二十层，臣妾做不到啊！纸人回头停下。崔珏感觉有嫌弃的目光上下打量她一遍。“等着。”

纸人扔下一句话，旋即消失不见。几个呼吸后，又去而复返：“很不幸，她家在顶层。”

“没事，我坐电梯。”

崔珏十分干脆地转头，折到六层走廊，向电梯摸去。而后就看见电梯门口木棍般杵着一道人影。不等她靠近，人影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头，直勾勾地盯着她，惨白眼球中是针尖似的黑眼珠，笑意恶毒。失策了。她早该想到，作为老巢，这座楼会最先沦陷。“此路不通。”

寇准道：“还是爬楼梯吧，就当锻炼身体了。”

“楼梯没人守？”

崔珏狐疑。“楼梯是独属于它的道路，气味浓郁，无人敢走。”

寇准解释。崔珏无语。没想到这家伙竟还是个爱爬楼的主儿。崔珏认命，扭头回去爬楼。在寇准一路加油鼓励下，她废了两条腿，舍了半条命，才艰难无比地来到黑山老妖家门前。她扶墙歇了好半天，才深吸一口气，小心推门进去。房间漆黑安静，透着一股腐败臭味，像多年没洗的臭袜子又在螺蛳粉里泡了一晚上，味道相当上头。崔珏捏着鼻子，磕磕绊绊在客厅走过，脚下是一片乱七八糟的外卖盒子，汤汤水水漏了一地。她嫌弃蹙眉，如此住宿环境和黑山老妖的时尚面貌严重不符。崔珏四下小心搜索一遍，发现房屋各处摆满望远镜，摄像机等器具，墙上还挂满各式照片，虽看不清细节，但好像全是偷拍。她心中疑惑，黑山老妖不会是传说中的间谍吧？“都找遍了，没人，你是不是搞错了？”

崔珏回头，看向肩膀上的纸人。纸人正仰头盯着天花板：“你确定都找了？”

崔珏微怔，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墙角吊顶烂了个方形空洞。洞口，一双熟悉的眼球正不怀好意地盯着她。猝然撞见这一幕，崔珏瞳孔猛缩，后退一步，摸上斩骨刀。“你把他们引出来。”

不等她开口，纸人扔下一句话，贴着她的肩膀悄无声息地滑入口袋，装死。崔珏：“.…..”这阎王是真的狗啊！她握紧斩骨刀，正准备去拿黄泉之水，那双眼球却猛然从洞里跳下，直奔她而来。待到近处，她才发现，眼球主人竟是个穿围裙的大妈，双手拎着菜刀，左右齐上，携风裹势向她头顶斩落。好在她也是见过世面的，瞬间冷静下来，向左横滑一步避开，随后扬手，一巴掌抽在大妈脸上，竟直接将她抽飞。大妈惨叫一声，砸在客厅垃圾堆里，不断翻滚，脸上像被烙铁烫过，血肉模糊。崔珏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她掌心还糊着一层鼻血。那是她当时故意留着没擦的。果然派上了用场。“小心，还有呢。”

这时，寇准悄咪咪提醒。崔珏抬头，天花板洞口下饺子似的一连跳下七八个人，用一模一样的芝麻黑瞳盯着她，缓缓逼近。“打不过。”

崔珏坦白。她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白事先生，以一敌多，强人所难。“示弱啊。”

寇准支招：“我是让你把他们引出来，又没让你把他们打败。”

这个她会。崔珏索性直接摆烂，举起手，扯出一个勉强的笑：“黑山老妖，我是崔珏，我是来救你的，你快出来吧。”

“是吗？”

这时，一道声音竟贴着她耳根突然而起，冷冰冰的气息吹拂在颈间，隐约带着一层阴恻恻地笑意。崔珏头皮一麻，汗毛乍起。她瞬间回头，猝不及防就撞上一双诡异邪性的眼球，咫尺之间，面面相觑。崔珏心跳停止片刻，鲜血上涌，脑海短暂空白。“你的血真好闻。”

那声音贴着她响起，阴森尖细，像故意用指甲刮铁皮，让人心头发毛：“要是能吃了你，我一定能变得更强。”

崔珏后退一步，拉开距离。看到黑山老妖熟悉的脸，她心中恐惧稍霁：“你就是秽气？”

黑山老妖闻言，眼睛一竖，尖声尖气地驳斥：“你才秽气！你全家都秽气！我有自己的名字，我叫瞳！”

崔珏一愣，想起寇准说过的话，这团秽气竟是有了灵智，难怪如此狡猾。她平静下来，开始替寇准招安：“你既然这么聪明，那还何必跟着黑山老妖，我推荐你去个地方，吃喝不愁，还勉强算是公务员，唯一的坏处就是常年看不到太阳。”

秽气白眼一冷：“什么鬼地方！我才不去！”

“你猜对了，就是鬼地方。”

崔珏坦白：“阎罗王想招你到麾下做一员大将，待遇丰厚，考虑考虑？”

芝麻黑瞳阴森森一笑：“人间我还没看够呢，怎么可能下地府！要不你先下去替我探探路！”

说着，那双眼球啪嗒一下掉落，骤然跳到她身上，往她脸上爬去。柔软，黏腻又冰冷的触感袭来，崔珏头皮一炸，使劲在脸上拍打。但那眼球竟顺势爬上她手背，一分为多,宛如无数肥胖白虫，顺着手臂，密密麻麻地飞快往上爬，最后齐聚她脸上，拼命往她眼睛里面钻。“大人！”

崔珏惊叫：“你要等到什么时候！”

寇准的轻笑声在耳边响起，黑暗中凭空起了一阵风，往她脸上卷去。眼球如遭重击，尖叫一声退去。崔珏重新夺回视觉，就看到那群让人密恐发作的眼球转了路线，径直往她血肉中钻去，然后借着皮肉掩护，不屈不挠，又朝她脸上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