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搞错……”崔珏回头，却发现江聿酆不知何时不见了。她悚然，立刻原路折回。被卧房占据大半的客厅里，江聿酆宛如街头指路纸人，贴着发黄的墙，面壁而立，背影僵硬笔直，无端让人害怕。“江聿酆？”

崔珏摸出缚鬼索，试探叫道。“小……心！”

背影颤抖一下，江聿酆头颅微动，似是挣扎着想回头。崔珏一惊立刻上前，一把拍上江聿酆肩头：“你怎么了？”

然而手下触感不对，冰凉冷润，不似活人，反倒像某种琉璃。她神色大变，还未及收手，江聿酆的脖子却骤然一百八十度旋转，将脸旋到她面前，阴邪的眼逼视她，阴恻恻一笑：“怎么？我长得就那么像江聿酆？”

崔珏霍然后退，缚鬼索闪电般抽出去，“啪”地一声打在“江聿酆”身上，如击琉璃。随后，江聿酆竟“咔嚓咔嚓”，玻璃一样碎了一地。她抬头，墙上不知何时挂了一面等身镜，里面的她邪笑着，神情危险。崔珏恍然，难怪江聿酆变成左撇子，原来竟是镜子里的倒影。心知这镜子照不得，崔珏立刻向一侧避开。但已经来不及了。镜子里的她神情一冷，骤然穿越而出，张牙舞爪地向她扑来。崔珏把缚鬼索当成鞭子，用力一抽，逼退镜像。而后掏出黄泉之水，正要泼洒过去，身后却伸来一只手，一把攥住她肩膀，不由分说地拉着她，扭头就跑。又是江聿酆。“你怎么不在铺子里等我？”

江聿酆一边带头狂奔，一边冷声问。崔珏感受着对方温热的手掌，安下心：“我被骗了！”

她简单解释一句，又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是孙开源告诉我你遇到了危险。”

江聿酆说完，牵着她转进一条隔离出来的狭窄走廊。走廊尽头，厉鬼孙开源正漂浮在楼梯口，焦急大叫：“现在是聊天的时候吗？快点跑啊！”

“你怎么会在这里？”

疑问越来越多，崔珏脑子乱糟糟的。“444出事时，是欢欢救了我，我怕又被那疯子找到，就一直躲着，谁知道你这个半吊子连镜像和本人都分辩不出来，傻乎乎地被骗到这里！”

“没办法，我只能现身去找帮手。”

两人一鬼狂风似的冲进楼道，顺着楼梯向下一路狂奔。“你女朋友出事了。”

崔珏好歹有过怒爬二十层楼的经历，再加上背后危险催逼，此刻脚下生风，跑得飞快。“我知道！”

孙开源面皮抖了一下，身上怨气沸腾一瞬，又敛起：“妈的，老子早晚要报仇！”

反应很真实，应该不是假的。崔珏收起怀疑，正要继续向前，脚步却陡然一顿。“怎么了？”

江聿酆回头，疑惑看她。崔珏嘴唇颤抖，脸上神色变换不定，似是不敢相信，又像是屈辱愤怒。随后，她眼神冷下来，一把甩开江聿酆的手，随即吸气抬腿，用尽全力，一脚将眼前人踹了下去。江聿酆木头似的在楼梯上翻滚一圈，变成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咕噜噜顺着台阶滚入看不见的黑暗中。这些人竟然接二连三地，用她最信任的人来骗她！“这些都是根据江聿酆镜子中的镜像仿造出来的，性格外表都十分逼真，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孙开源飘在她背后，冷幽幽地道。“因为人与人的交往不是靠外表。”

崔珏回首，将缚鬼索甩了出去。这些镜子能复制出外貌和行为，却复制不出一颗心。更何况，这座筒子楼只有五层，但他们一路狂奔，下了七八层都不止，但楼梯却一直都未见尽头。“哼，愚蠢！”

然而缚鬼索还未及出手，一股大力就从背后传来。她脚下不稳，一个踉跄，登时栽了下去，不由自主地顺着台阶滚入黑暗中。疼痛瞬间袭来，崔珏像在滚筒洗衣机里滚过一遍，五脏六腑，连带每根骨头都在颤抖，疼的她短暂失去了意识。良久，她终于止住，趴在地上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呼吸。崔珏努力动动手指，强忍剧痛想要爬起，但试了几次都未能成功。“哎呀，真是可怜。”

这时，一道熟悉声音传来。小萌从黑暗中走出，光和影将她从头到脚切出一条明显的分界线。一半笑意盈盈，皮囊美艳。一半骷髅枯骨，恐怖吓人。“你要是没那么敏锐，自己老老实实走下来，就不会白受这些罪。”

小萌遗憾叹息：“谁知道你居然半路看穿了，真不好玩儿。”

崔珏趴在地上，不出声，默默积攒力量。“他说的不错，信任果然是把双刃剑，利用得当，不仅能轻易引你入彀，还能杀人诛心，刀不见血，比我想的方法，要好用多了。”

小萌居高临下俯视她，得意洋洋。趁此机会，崔珏骤然出手，向她洒出一瓶黄泉水。随后翻身坐起，拿出判官笔，沾血，绘画。三两笔缀连出一把枪，拿起，瞄准，“砰”地一声，射向小萌。这种武器最适合力竭时使用。然而小萌只是用阴阳分明的脸，笑盈盈地望着她，不躲不避。子弹呼啸而出，在即将射中小萌时，却骤然撞上一道金色屏障，随即悄无声息地消融。“别白费力气了。”

在她震惊的神色中，小萌讥讽一笑，伸手在虚空中扣了扣，就像有无形屏障横在她们中间，隐约金光闪烁。“在这里，你的判官笔也帮不了你。”

崔珏一惊：“你做了什么？”

“你不都知道么？”

小萌淡淡一哂。“长山里的冥婚，张乃文的怪病，秽气散播的疫情，和十字路口的车祸。”

她一项项罗列：“婚，疫，死，病，人间四苦，动心劳情，以此为局，别说是你，就是十殿阎王，也跑不出去。”

“为什么？”

崔珏见她有心炫耀，索性挑个舒服姿势，坐好，一边回复体力，一边面部无表情地当个捧哏。“哼。”

小萌冷笑一声：“你真是什么都不懂，白白糟蹋了那只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