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中海伸手接过东西，带着崔珏和江聿酆强行挤出一条通道，进了屋。屋里堆满杂物，乌糟肮脏，透着一股拥挤的死寂。“先生，你忙你的，不用管门口那疯女人！要早点让我妈入土为安才好。”

他推开客厅深处一扇门：“我妈就在里面，我们啥都不知道，也都没准备，就劳烦先生了。”

崔珏微微点头，拎着东西进了卧室。卧室倒已清理过，只剩一张床和一张矮桌。桌前放着个大香炉，檀香袅袅，白烛摇曳，凌乱暗淡。床上直挺挺躺着一个人，脸上盖块白布，显然就是死者张桂芬。崔珏拿着东西想靠近查看，却又突然顿住，盯着尸体，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儿。没等她看出名堂，江聿酆便出声道：“这人好像是中毒而亡。”

崔珏神情冷肃，眉头紧簇，也发现了端倪。尸体交叠在胸前的手，指甲发黑，还带水泡，显然跟地中海所说的自然死亡截然相反。她立刻沉下脸，走到床前，伸手揭下尸体的盖脸布，一张干枯灰败死人脸出现在眼前。嘴唇发乌，眼下青紫，鼻腔还残有未擦净的血迹。明显不是正常死亡。崔珏转身出门，找到地中海，开门见山：“你妈到底怎么死的？”

地中海脸色一变，眼神虚虚飘开：“你管那么多干吗？做你的白事儿不就行了？钱又不少你的。”

“这事我做不了。”

崔珏干脆利落地拒绝，直接掏出湿巾擦擦手，语气冰冷淡然。而后，她又拿出手机，打了报警电话。地中海见状，立刻上前扑抢，却被江聿酆一把扣住手臂，向后反剪。地中海登时惨叫一声，破口大骂：“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是不是那贱人派你们来找事儿的？”

他的惨叫又引来自己的妻子，那儿媳尖叫一声，挥舞着鲜红美甲也扑上来。然而就在她即将靠近崔珏时，眼神骤然睁大，像看到极为恐怖的东西，整个人陡然僵住，随即白眼一翻，倒了下去。崔珏一愣，立刻转头，顺着她视线望去。大开的卧室里，老太太直挺挺地躺着，但不知何时，脸却朝向外面，一双没完全闭合的眼似睁非睁，隐约有冰冷目光看过来。崔珏沉下眼，神情冷漠。报警后，她就带上东西，跟江聿酆一起离开。走到楼下，江聿酆似是感应到什么，骤然蹙眉回头，随后轻轻握住崔珏的手。崔珏一愣，抬头远望，三楼某个窗户里，一道苍老身影无声伫立，面无表情地俯瞰他们，宛如一片阴影。竟是死者张桂芬。她与老太太无声对视片刻，随即松开江聿酆的手，漠然道：“走吧，此事和我们无关，警察会处理的。”

崔珏被江聿酆送回铺子。临走时，她将保命东西一分为二，给了江聿酆一份，并约定三天后再见。生意告吹，崔珏就安心画冥币。很快，钟声响起，已是中午12点。崔珏从桌子上抬起头，捏捏肩膀，动动脖子，起身准备出门买饭。但这时，卧室却陡然传来一阵沙沙声。就像有什么人拖着沉重身躯走过，拖沓且缓慢。崔珏身体一僵，握紧判官笔，缓慢回头，慢慢朝卧室挪去。卧室门没关，崔珏往里扫了一圈，四周静悄悄，一切如常。她耐心静等片刻，这次声音竟从不远处洗手间传来。马桶抽水声骤响，期间还夹杂一两声苍老的咳嗽，就好像里面真有人一样。崔珏眼神凝起，飞快动笔，画幅眼镜带上，巡视一周。有两排脚印从卧室蔓延而出，消失在洗手间门前。“你是张桂芬？”

崔珏沉默片刻，沉声问道。无人回答，只有咳嗽声响起，苍老，病弱，似是回应。“找我何事？”

崔珏又问。但四周静寂，一点声音也没有。那老太太好像已然离开。崔珏等了良久，悄然走过去，敲了敲洗手间的门，停顿片刻后，才伸手推开。里面空空荡荡，只有两道湿漉漉的脚印漫上窗台，消失不见。崔珏皱眉，回头就发现马桶水箱上放着一兜用超市塑料袋包裹的东西。拿起打开，里面竟是一套房产证明。看地址，正是李家被拆迁的那套。崔珏疑惑，这老太太到底什么意思？思索间，手机突然响起。江聿酆：“张桂芬来找我了。”

崔珏并不意外。从某些方面来说，江聿酆比她更加招鬼。“她也来找我了。”

崔珏将方才之事简单告知，江聿酆也是反应平平。“是我推荐她去找你的，她生前有冤，死不瞑目，可能因为你身上有琉璃手串，她没法接近，才留下房产证。详情等我到了再跟你细说。”

崔珏虽疑惑，却还是应了声好。挂电话没多久，江聿酆便来到铺子。原来自李家回去后，张桂芬便跟上了江聿酆：“她一直跟在我身后，怨气冲天，又一言不发，于是我就建议她来找你。”

江聿酆淡淡解释：“回去后我也询问了警局，警察在我们离开后确实上门调查了情况。”

“但张桂芬一双儿女都作证，老人是因食物中毒而死，医院的急救医生也证实了这点，此事就这么不了之了。”

崔珏沉下眉眼，拿起房产证，声音平稳冷淡：“她把这个留下来，想必死因就与此有关。”

她思忖片刻，拿出判官笔，按吕洞宾所教，起课卜算，判官笔旋转如风，在桌面留下一片淡淡残影。崔珏在心中默默求问张桂芬死因，判官笔停下，长指西北。损卦，损上而益下。六三，三人行，则损一人。崔珏瞧着卦象，眉心紧紧皱起：“张桂芬子女官正偏印过旺，柱中无解救制化者，与子女缘分不深，不长久且无靠。”

她声音很沉。结果显然，损上益下，弑母得利，人伦惨事。两人对着卦象沉默片刻，随后又一起去了李家。李家的争执已然结束。地中海不知用了何种手段，竟哄好了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