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琴想当秘书,这有点出乎杨军意料之外。 看着眼前这个只有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这么早出来工作,杨军感到一阵莫名的心痛。 不过,他此刻能非常理解她的心情。 寄人篱下的压力是非常大的,有时候大到能压死人。 当然,并不是说养父对她不好,而是对她太好了,她才感到压力的。 要是养父母像对待亲生子女那样对她的话,该打就打,该骂就骂,那倒反而没什么压力了。 关键是这份爱太沉重,太深沉,重到她喘不过气来。 她迫不及待的想离开那个生活环境,即使没什么大作为,但是只要能自食其力,那就不会觉得自己是个废物了。 伊秋水深有这种感受,经常没事的时候跟杨军所说心中的苦闷。 从小到大,郭草地对她非常好,甚至比对自己的子女还要好,这种被人特殊照顾的感觉压得她快要窒息了,所以高中毕业后,她就选择去国外读书去了,一方面是为了学习医疗知识,另一方面就是为了摆脱这种生活环境。 甚至伊秋水回国后,还能感受到郭草地对她的无微不至的照顾。 自从和杨军结婚后,她才感受到一点自由的气息。 望着眼前这个双眸充满期望眼神的女孩,杨军沉思了一下。 “丫头,这件事我做不了主。”
还没等杨军说完,谭琴急道:“姐夫,您是大领导,又是给自己找秘书,您怎么会做不了主呢?”
杨军抬抬手,示意她不要着急。 “我这边没什么问题,不过,这事必须要你父亲同意才行。”
“只要谭伯伯点头,你随时可以过来报道。”
这么大的事,杨军必须征求谭自强的同意。 说不定人家早已对谭琴的未来做好规划了,杨军不想打乱人家的人生部署。 谭琴一听,脸色顿时一沉,眉头皱的更深了。 “姐夫,要是我爸爸能同意,我何必偷偷摸摸的找您呢。”
“那没办法,你爸爸不点头,我是不能要你的。”
杨军问道:“你现在是待业还是已经参加工作了?”
“我去年参加的工作,现在是第三机械厂的一名普通工人。”
谭琴回答道。 杨军闻言,仔细想了想。 第三机械厂正归他管,他谭琴调到部里也就他一句话的事。 可是,事情不是那么做的,这事必须征得谭自强同意才行。 “丫头,我能理解你心中的苦闷,不过,我劝你一句,有什么心事不要一个人憋着,你可以尝试跟你爸妈沟通,说不定能解开心结呢。”
“还是那句话,我这边不成问题,但是必须你爸爸点头才行。”
杨军扔掉手中的烟蒂,用脚使劲的搓了搓。 “行了,我先去前面了,这事不急,慢慢考虑。”
说完,拍拍屁股就走了。 “姐夫……” 身后留下手足无措的谭琴。 杨军走后,她仔细的回响杨军刚才说得话。 她觉得杨军说得对,有些事不是换一个工作就能摆脱烦恼的,不如尝试和父母沟通一下,说不定能解开心结。 当然,她一方面想摆脱那个家庭。 另一方面,她确实想成为杨军的秘书,因为她崇拜英雄。 …… 杨军回到别墅的时候,郭天明和一帮大院子弟已经出发接新娘子去了,杨军的车也被开走了。 杨军瞅着没人注意,想偷偷地去找伊秋水。 可是刚抬脚上楼的时候,却被郭草地叫住了。 郭草地把他拉到一边,瞪了他一眼。 “你小子又跑出去躲了?你就不能替我招待一下客人吗?”
“郭伯伯,我也是客人啊。”
杨军苦笑道。 “嗯?”
郭草地眉头一皱:“我还不了解你小子,你是能躲就躲,但是我要告诉你,你现在不同以往了,有些必要的应酬还是要有的,有时候事情不是做出来的,而是聊出来的,你懂吗?”
“郭伯伯,您别说了,您说得这些我都懂,我就是累了,想偷会闲,我现在就去招待客人还不成吗?”
杨军见她又要开启唐僧念经模式,连忙求饶。 其实,他又何尝不懂这些。 只是,他真的很累。 有时候,他只想做个把头埋在沙子里的鸵鸟。 尔虞我诈、权谋诡计、勾心斗角真的太累了。 每天最少要花一多半的时间在这种事上,他觉得这是对生命最大的亵渎。 人活一生,多多三万来天,除了睡觉、吃饭、拉屎、尿尿这些时间外,用在工作上的时间实在是太少了。 除了应付女人之外,还要应付那些不相干的人,杨军着呢觉得太浪费生命了。 他觉得生命的意义不在于此。 有的时候,他厌恶这种事情,甚至想改变这种状态。 可是,他一个人的力量太渺小了,不知不觉中也就随波逐流了。 不过,身在官场,有些事不是他能左右的。 但是,只要在位一天,那就要为之谋划。 来参加婚礼的都是大有来头的人,郭草地夫妇俩也是疲于应付,杨军不得不充当家人来到门口迎客。 “您好,感谢您的光临。”
“您好,谢谢您能拨冗来参加婚礼。”
“……” 杨军站在门口,脸皮子都快笑僵了。 不管认识不认识的,他都笑脸相迎。 他对人家客气,人家对他也是彬彬有礼,来参加婚礼的人没有几个不认识他的,纷纷驻足和他寒暄。 有的夸他年轻有为,有的祝他前程似锦。 总之,大家都是客客气气的。 “您好,谢谢……” 杨军习惯性的说着,一抬头就发现他不想见的人,脸上的笑容顿时僵在那儿。 “是老周啊,您里面请。”
来人是周士杰,就是原先他女儿周兰和郭天明订婚的那人。 只不过,前段时间,这家伙为了自保,竟然上门退亲了。 因为这事,杨军和他闹得差点动手。 不过,来者是客,况且人家手里还拿着一床崭新的床单,杨军总不能把客人往外赶吧。 再说了,来参加婚礼的人这么多,也不好让人说他杨军没点胸怀吧。 “小杨……杨部……” 面对脸带微笑的杨军,周士杰无可适从。 看着这个三十出头的杨军,这么年轻就混到这个位置,他觉得他这个年过半百的人这辈子白混了。 原先杨军是他的下属,三十年风水轮流转,现在他变成了杨军的下属,这一转一变之间,身份悬殊巨大,一下子让他适应不过来。 “行了,老周,今天不说这些,来者是客,里面请吧。”
杨军似乎看出了他的为难,于是再次单手一引。 周士杰闻言,下意识的后退两步,连连摆手道。 “不了,不了,我就不进去了。”
周士杰把手中的那块床单递給杨军:“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一点心意,请收下。”
看着这个落魄的半百老人,杨军一点都不觉得他可怜,甚至有些厌恶。 不过,对于落魄的周士杰,杨军也懒得想去痛打落水狗,他觉得那样做有失他的身份。 “那成,我就收下了,我代天明谢谢你了。”
杨军冲院子里看了看,然后说道:“马上要开席了,要不进去喝杯喜酒吧?”
“不了,我工作上还有些事,下午还要去江南那边出趟差,十二点的火车,来不及了。”
杨军抬腕佯装看了一下时间,连道:“哎呀,你看看这……哎,下次等你回来,这杯酒给您补上。”
杨军嘴上说着客气话,心里却乐开了花。 周士杰去江南视察工作的事情他是知道的,这件事还是郭草地安排的。 别看这老家伙现在到处乱跑,可依郭草地那睚眦必报的性子,估计不可能轻饶了他。 被人当面退婚,这种掉脸皮的事对谁都是一种侮辱,更何况郭草地能忍得下这口气? “没关系,杨……您回头替我跟老郭说一声,告诉他我来过了哈。”
周士杰说完,转身就走。 一边走,一边回头道:“您留步,不用送,不用送哈。”
杨军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看着这老货,内心一阵腹诽。 你个老货,戏还挺多的,谁要送你了? 等周士杰走远,杨军看着手里的那块新床单,下意识的感到这块床单像是沾了什么不吉之物似的,随手丢在门内的地上。 “臭小子,没事糟蹋什么东西?”
身后传来郭草地的声音。 杨军浑身一激灵,回头望去,只见郭草地正弯腰捡起那块床单。 “郭伯伯,这是那老货……” 郭草地抬手打断了他,看了看周围没人注意他们这边,然后瞪了他一眼。 “你呀你,城府还是有待摸磨炼” “你即使再不喜欢,那也不能当面表现出来啊,要是让宾客们瞧见了,会怎么想你?”
杨军赔笑道:“郭伯伯,我要说刚才手滑了您信不信?”
“我信你个头。”
郭草地扬手就打,但看了看周围人群一眼,然后悻悻地放了下来。 “你小子就是欠抽,整天没个领导的样子,将来如何服众啊?”
“嘿嘿,这不有您吗?”
杨军嬉皮笑脸道。 “你给我严肃点。”
“是。”
郭草地有些嫌弃的看了看手上那块的确良床单,然后直接往杨军手里一塞。 “找个没人的地方处理掉,免得看着刺眼。”
“好……吧。”
杨军有些嫌弃的,用两个手指头夹着床单。 回头看了看正在旁边帮着端茶倒水的钟跃民,招了招手。 “跃民,过来一下。”
钟跃民听见有人叫他,见是杨军,连忙放下手中的茶壶,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 “军子哥,有事您吩咐。”
杨军小声道:“听说你小子擅长画地图,送你一块新的。”
钟跃民一听,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军子哥,这事您都听说了?别的不敢说,兄弟我每天至少要画两块……” “少废话,就问你要不要?”
“当然要。”
钟跃民摸了摸那块崭新的床单,笑道:“这么好的料子,不要不是傻子吗?”
“拿去画地图吧。”
杨军嫌弃的丢给他。 “得嘞,谢谢您了。”
钟跃民喜滋滋的把床单往腰上一系,屁颠屁颠的去端茶倒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