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听闻前日在春荣路羽刹军高喊冤枉,当时忠勇侯也在,是他从贺小侯爷的侍从手上将羽刹军带走的,此事西京人人都知道。眼下那汉子浑身伤痕,若是没有忠勇侯的授意,何人敢对他们用刑,若是忠勇侯不想要杀人灭口,又何故今日让他们上斗兽场,还拿铁链锁着他们。”
“我大胤的人与突厥猛兽决斗,忠勇侯却要人锁着他们,就是不知道忠勇侯是存了要他们命的心思、巴不得他们葬身苍狼肚腹,还是觉得大胤就该低突厥一等,到底是何居心!”
逼问的话从身后传来,白韶容跟白二娘缓缓走了过来,她们身上穿着白色的铠甲,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幽幽白光,直直的刺进了忠勇侯的眼底,让他瞳孔一缩。好生激烈的两句话,既说忠勇侯欲报复羽刹军,妄图杀人灭口,又说忠勇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一国侯爷居然偏袒他国,简直是给大胤抹黑!“白家女军说的对,先不管忠勇侯是不是针对羽刹军,毕竟当年传出羽刹军投敌叛国,可话又说回来,斗兽就斗兽,本来人与兽决斗就困难,还将他们锁起来,明显就是大胤一方吃亏,忠勇侯存的什么心思,为何向着突厥,羽刹军就算有罪,但斗兽代表的是大胤的荣耀,忠勇侯这么做,将大胤的脸面放在何处!”
官员位置上,有世家公子面色恍然,言辞也激烈了起来。一开始没发现忠勇侯的目的,是他用众人对羽刹罪兵的愤怒转移了视线,被白韶容跟白三娘的话一人提醒,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逼问。忠勇侯满脸煞白,脖子上还带着一圈青紫,天元帝低头看着他这幅模样,眼底忽然带上了一丝厌恶。也就是那丝厌恶,让忠勇侯的心猛的一跳,刹那间跌到了谷底。“皇上,今日挟持白家大姑娘是我一个人的事,我根本无意要她的性命,大胤的将士,无人不赞白家一句忠烈,所以我不会要白大姑娘的命。但我想问问您,是不是容不下羽刹军,容不得查清当年之事,还羽刹军一个真相,所以才授意忠勇侯杀我们灭口,皇上!”
明阴说着,面色忽然悲愤,自从成为罪兵,他的情绪一直是平淡的,从未像今日这样,但长久在前方参军,哪怕悲伤,他也并未显露太多,只是这样让人无端觉得更悲凉。“明家世代忠烈,元帅明华一生效忠皇室,当年皇上登基,是元帅北下,一路收服空地,长征北战;也是元帅明华当年镇压暴动,护着皇上一路坐上皇位,不惜被暴动的百姓群起攻之。”
“若元帅还在,皇上尽可看看元帅身上可曾有一块完好的地方,皇上!元帅明华衷心,天地可鉴,当初羌笛城跟晋城的事情是一个阴谋,目的就是为了挑拨圣上对元帅的信任,奸人得逞,元帅惨死,何其可悲,皇上,难道这些您都忘了么。”
“我不是要为羽刹军开脱,也不是想让羽刹军脱罪才说这些,若羽刹军真的有罪,我等愿意下十八层地狱,亲自跪在羌笛城跟晋城惨死的百姓跟前忏悔,我明阴愿永不超生!若我真的有罪,若羽刹军真的有罪,若元帅明华真的有罪,我愿以我血,祭奠前方数万被惨死的将士!”
明阴神情悲壮,太阳不知何时逐渐躲了起来,天又变的灰蒙蒙的,明阴嘴角带着鲜血,说出的话传遍了每一个角落。整个兽场鸦雀无声,当年羽刹军的事情定罪的太快,皇上震怒,元帅明华已死,一切水到渠成。如今旧事重提,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埋在地下即将又被挖出来,而真相指不定也会是一桩惊天大案。“皇上!”
明阴猛的将白锦书往前一推,跪在地上,眼中猩红一片:“皇上,您都能给白家一个机会,为何不能给羽刹军一个机会,您就真的想要致我们于死地么,大胤前方将士百万,您真的要寒了数万将士的心么!羽刹军是被奸佞小人陷害的,小人不除,羽刹军的现在,便是日后前方将士的将来,何人敢为大胤抛头颅洒热血,何人敢!何人敢!”
明阴嘶吼,时间太久了,这些话埋在他心底太久了,久到让他泣血,久到让他声嘶力竭,久到让他觉得自己活着也像是死了。“大胆明阴,你敢妖言惑众!”
忠勇侯瞪大了眼睛,明阴忽的伸出手指着他,悲悯怒吼:“佞臣住嘴!我羽刹军与你有何仇,非要你阻拦查清真相,还是说当年羽刹军被冤枉是你参与其中的,你心虚所以你阻拦,你害怕所以你阻拦,你莫要说为难羽刹军是圣上授意的!”
明阴的话太狠了,狠到让所有人的心都停止了跳动,他们看着兽场下跪着的明阴,听着他声嘶力竭的吼声,看着他悲凉的神态,尤其是那句何人敢再为大胤抛头颅洒热血,简直只戳人的肺管子。“皇上,您是不是真的容不下白家,白家世代衷军,若我白家有任何不衷,白家人也愿死后下十八层地狱不得好死。皇上,白家愿上交兵权,求您下旨让白家儿郎自边境重返,白家已经失去了白瑶烟,不可再失去白锦书。”
白老夫人拄着拐杖,声音低低,还带着一丝有气无力,她说着,一掀衣裙,朝着皇上的方向跪了下来。天元帝面色铁青,袖中的手攥的咯吱咯吱作响,喜顺大气都不敢出,只希望现在有人能抛出一个台阶,不然白家跟羽刹军这么逼问皇上,让皇上的脸往哪里放。“皇上,老臣觉得当年晋城跟羌笛城的事情说不定另有内情,羽刹罪兵已受过五年,明阴如此坦荡,若真的有内幕,岂不是让万千将士含冤心凉。”
钟太傅起身,声音低沉,钟礼见状也开口道:“皇上,臣觉得父亲说的对,若不再查真相,恐怕涉及的就不是白家军跟羽刹军,更是大胤数百万将士。”
数百万将士几个字让皇上的心一跳,他是帝王,深知边境将心不稳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更何况今日春宴,西凉跟东周的人还在这,若是不给个说法,大胤士气低迷,受益的就是西凉跟东周的将士。“暗二。”
萧君策眯着眼睛,声音低凉,唤了一声暗二。暗二从他身侧走出,手上拿着一份折子,朝着皇上走去。“皇上,本王这里有一份折子,乃是当年羌笛城跟晋城两城的密报,天元十三年,驻守在晋城跟羌笛城两城城外的一队羽刹军从亥时两刻秘密进城,一刻钟后,他们又从城内退出。本王命裴绍查了当年羽刹军所有将士的户籍,发现当时守城的将士中,这一队人马是多出来的,也就是说,当时城破时这队人马并不在羽刹军中。”
“除掉当年战死的羽刹军,活着的羽刹军中,也并没有那伙人的踪迹,他们先是忽然出现,又忽然失踪,也就是说,很有可能是有人伪装了羽刹军,打开了两城的城门,放敌兵入城。城破后,所有的罪名栽在羽刹军身上,可一石二鸟。只是时间太久,想要再查当年的真相,怕是不易,可晋城羌笛城之事也并不是没有疑点,故,可查。”
萧君策的声音冰冷,但对明阴来说却像是一道温暖的光,照进了他体内,让他的双眼模糊一片。“啊!元帅!”
凄凉悲惨的怒喊声从明阴嘴中发出,不仅他,羽刹军将士各个都如此,透过他们,众人仿佛看到了当年孤城的惨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