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昊捏着信笺站在院中，沉默了一会儿，蓦地厉声喝道：“松涛！”

松涛一惊，连忙道：“小人在。”

皇甫昊满眼阴霾地盯着了松涛，沉声道：“我是如何吩咐你去查探的，你又是如何做的？”

松涛垂头，低低地说道：“公子喜怒，小人错了。”

“待回府后，你自去刑堂领罚。”

皇甫昊冷冷地说完，捏着信笺转身出了绸庄。松涛灰溜溜地跟了上去。皇甫昊走出了绸庄，突然停住了脚步，转头看向了身后的松涛。松涛连忙问道：“公子，可有什么吩咐？”

皇甫昊问道：“咱们出门的时候，表姑娘可还在府中？”

松涛一愣，想了想，低低地说道：“小人记得，咱们出去之时，正是表姑娘去松鹤堂请安之时。”

皇甫昊沉默不语。松涛见皇甫昊一直捏着手中的信笺，他谨慎地说道：“要不，小人回府去一趟？”

“不必了。”

皇甫昊果断地说道：“她得了出门对牌，今儿自然不会白白闲着。”

说着，便朝着门前拴着的马走去。松涛急急地跟了上去，正要替皇甫昊牵马，却听得他说：“你回府去。”

松涛一愣，抬头看向皇甫昊，问道：“公子要去何处？小人随你一道去。”

皇甫昊淡淡地说道：“我出城一趟。”

松涛闻言立时明白了，每回皇甫昊说要出城一趟的时候，都是不许他跟着的，现在这般说，自然也是不要他同去，他恭恭敬敬地目送自家公子朝着城门而去，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珈蓝寺，地藏殿。皇甫昊立在一块牌位前，那牌位上简单地写着：“先潇氏月娘之莲位”，“未亡人昊谨立”他凝视着牌位许久，缓缓地自衣襟里摸出了王玄之先前给的信笺。信笺里写的俱都是王玄之那手下打听来的事，那手下的本事倒也不小，他将从皇甫氏和林绮罗回登州开始，到变卖首饰换银钱离开，一桩桩的事打听得仔仔细细。皇甫昊看着手里的信笺，未曾从这些个琐碎杂事里看出什么，眼中那丁点的希翼逐渐熄灭，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抬眼朝牌位看去，低低地说道：“终究，还是我想多了。”

从目前得来的信息看，林绮罗跟着母亲皇甫氏回到登州林家后，从未有什么经商的念头，母女二人在银钱方面甚为拮据，还被林家的人夺去了本应属于她们的林父祖产，若林绮罗便是潇月娘，她不可能任由人这样欺负，甚至也不会为了在登州待下去，与林家三房的儿子牵扯不清。唯一看着有些潇月娘做派的，便是在被林家羞辱后，断然卖掉了手里的首饰换银钱，而后买了一辆破驴车，带着皇甫氏离开登州。只这一点，也只是像而已，任何一个被欺负到绝境的人，都会有类似林绮罗这样的做法。皇甫昊凝视着牌位，眼中满是失望之色，他自嘲地说道：“她很像你，许多时候，我都觉着那是你，原来只是，疯了，因了你，疯了。”

他抬起手，将手中那信笺往供桌上的红烛上一递。火苗瞬时舔上了信笺一角，随即迅速地燃烧起来。皇甫昊将手中烧起来的信笺往火盆里一丢，转身大步出了地藏殿，一出得殿来，就见一个灰衣老僧站在殿外。老僧见了皇甫昊，便笑着合十，道：“阿弥陀佛，皇甫施主许久不见，近日可好？”

皇甫昊合十还礼，沉声道：“慧园法师。”

他顿了顿，“近日被俗事缠身，不得空闲。”

慧园法师笑道：“俗事繁忙，于施主而言，也算是一桩幸事。”

皇甫昊弯了弯嘴角，说道：“是吗？”

“正是。”

慧园法师缓缓地说道：“天下苍生无不为红尘俗事奔忙，此乃天使然。”

皇甫昊点点头，说道：“法师所言极是。”

慧园法师注视着皇甫昊，问道：“不过，贫僧见施主面色不佳，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烦心事？”

皇甫昊闻言笑了起来，“法师方才说天下苍生无不为红尘俗事奔忙，我这烦心事，自然也与红尘俗事相关。”

“依贫僧看，施主的烦心事，倒是与你的执念有关。”

慧园法师看了一眼地藏殿。皇甫昊顺着慧园法师的视线看去，微微点头，坦然地说道：“是。”

慧园法师看向皇甫昊，说道：“解铃还须系铃人。”

皇甫昊笑了笑。“贫僧送施主一句话，可好？”

慧园法师温和地问道。皇甫昊闻言合十，道：“求之不得，敬听法师赠言。”

慧园法师点头，缓缓地说道：“前尘莫再追，缘灭待缘归。”

皇甫昊将慧园法师的话语低低地重复了一遍，心道他这是在劝自己，他笑着道了谢，便告辞离去。慧园法师望着皇甫昊远去的身影，他不由地摇摇头，自言自语地说道：“既然如此固执，罢了，随他吧！”

皇甫昊自珈蓝寺出来，拉了马便朝山下走，忽而山中起了风，整个山林随着疾风簌簌瑟瑟起来，他抬眼看去，不知何时，原本晴朗的天空已是阴云密布，想来很快便会有一场狂风暴雨。此时心情烦闷的皇甫昊却并不在意这一场即将到来的风雨，他不紧不慢地牵着马往下走。还没等皇甫昊走到山脚，那豆大的雨点便噼里啪啦地打在了地上，他抹了一把脸，想了想，终究还是翻身上马，道：“驾！”

马儿得了皇甫昊的号令，撒开四踢便欢快地出了山道，拐上了通往京城的官道，在滂沱的大雨中疾驰起来。皇甫昊满身满脸的雨水，他却毫不在乎纵马狂奔，只想在这一场好似专为他下的大雨中尽情地发泄他心头的失落与烦闷。一人一马在疾风骤雨间奔跑着，仿佛天地间只余下了他们。就在这时，在皇甫昊的视野中出现了一道模糊的车影，随着马儿的奔驰，那道车影渐渐清晰来。皇甫昊突然勒停了撒欢跑着的马，皱眉高声问道：“林绮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