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各个院子的丫鬟三三两两或是提着篮子，亦或是拿着托盘，前往大厨房。除非是家宴，或是府宴这等重要的宴会是由大厨房呈到宴席上外，像这种寻常日子一般都是各院的丫鬟前往大厨房去端菜给自家主子送去。知春领着另外两个丫鬟来到了大厨房。厨房内锅铲碰撞声传来，烟火袅袅间，知春朝大厨房里打量了一眼，一眼便寻出了厨房的管事娘子。她朝着王娘子招了招手。王娘子哂笑着走来。知春直接问道：“王婶子，我们朝暮院的饭菜份例可有做好？”

王婶子在围布上擦着手，干笑了两声把知春拉到了一旁，左瞅右瞅看周边没人后这才开始说话：“知春姑娘你不知晓么？夫人那边停了你们的膳食，先前苓霜姑娘还来我们大厨房招呼了一声，让我们别做你们的饭菜。”

知春愕然无比：“这是为何！”

“这我一厨娘哪知道，夫人吩咐下来的事我们照办就是了，我们可不敢忤逆夫人啊。”

王婶子对知春态度极好。知春气恼得很，却不敢在外头指责夫人的不是。王婶子眼咕噜一转，拍了拍知春的手背：“知春姑娘，我也在这侯府当好些年的奴婢了，有些话我给你透个底。”

“夫人这是想用膳食一事拿捏你家姨娘。要不然就叫你家姨娘去给夫人表个恭敬，这事也就过去了，不然这样僵着吃亏的是你家姨娘，咱们夫人手握着管家之权要想克扣你们院子容易得很嘞！这次是膳食下一次不一定是别的什么东西呢！”

知春何尝不是这么想的。见王婶子言语中是向着自己的，知春便敞开了心扉尽情抱怨：“夫人怎能如此？我们家主子好歹也是侯爷正儿八经抬回来的姨娘，也在老夫人和大夫人跟前过了明路的，夫人如此行事就不怕别人说她善妒么？”

王婶子赶紧扯了扯知春的衣袖：“哎哟知春姑娘哦，这话你可千万不能说给旁人听，咱夫人在府上横行霸道这么些年了，咱们侯爷连个妾都不敢纳，谁不说她善妒啊？可谁又有法子啊？你就听婶子一句劝，回去好好劝劝你家姨娘去给夫人伏低做小一番，夫人也不会太为难你家主子。”

知春气恼得不行，提着空空的篮子回到了朝暮院。柳芸瞧见那空荡荡的篮子，显然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后震惊问道：“膳食呢？”

知春苦着一张脸把王婶子的话给转述给自家主子，末了，愤愤道：“王婶子说，夫人此举是在敲打主子你呢，还说唯一的法子是你去夫人那伏低做小一通，这样夫人便能恢复咱们院子的膳食。”

柳芸脸听到这话霎时冷了下来，冷笑连连：“她一个无父无母的东西，也就相公对她还有几分旧情给她点脸面，可这旧情在权势下又算得了什么？她居然还妄想通过膳食拿捏我？逼我乖巧？她怎的也不用她那蠢脑子好好想想，我这样的身份怎可能在她跟前伏低做小！”

经过昨儿一事，柳芸心头早已窝出一团火气。又在屋中等了片刻，见其余院子皆有膳食唯独她这院子没有，她一颗心这才堪堪落了底。昨儿个是自己没辨认出捉螽图的来历，这才被乔茗给下了面子。可今日这膳食却是实打实的没端来，大厨房那边也说了是乔茗亲口吩咐不让他们做朝暮院的膳食，难不成这还能有变？柳芸坐在雕花梨木椅上，脑海中念头纷杂，各种情况被她一一排演而过，若是行事得当，这次她定能从乔茗管家的权利中撕下一块肉来！“走，咱们去老夫人的宜兰苑。”

柳芸站起身，点了知春和另外个大丫鬟与她一同去见老夫人。永宁侯府虽是降等承爵，比不得盛京中那些个钟鸣鼎食的大家族，可自从乔茗嫁入侯府后，侯府的日子一天天好过了起来。今儿午膳老夫人的桌上便摆放着各种精致的小盘，小盘里约莫只有三四口分量的菜，做得精致又诱人。那装菜的碟儿粗略一算便有二十盘往上。汤也有五六蛊，装在白瓷蛊里，每一种汤用料都异常珍贵，其中一蛊里还有海地今年刚晒出的花胶与鲍鱼，个头顶顶大，前几日才加急送到侯府，又由大厨包在鸡肚子里文火慢炖了足足十个小时，才得了这么一小蛊色泽金黄芳香扑鼻的鸡汤。柳芸才一进门就被这摆一桌的菜肴给震住。她父亲也是近几年才起势，家中底蕴低，吃的也是些寻常菜色，而且家中厨子是北地人，一做便是一大盘，看着分量大，却不精致。可这侯府光是盘子便摆得她眼花缭乱，更别说老夫人身侧还有八个丫鬟丫鬟伺候着吃饭。四位丫鬟布菜布汤，两位丫鬟端着托盘伫立在一旁，若是老夫人食用过不合味道的饭菜便放置在托盘上端下去赏给下人，还有两个丫鬟跪在地上把举着铜盆和手帕过头顶，等着老夫人用完洗手擦嘴。真真是奢靡无度。她看到这一幕，不禁回想到柳家那狭窄的一幕三分地，以及家中难堪大用却十分便宜的丫鬟，哪有这等眼力劲……她不可抑制的想，若是被伺候的人是自己……瞬间心中却像是被一火星子撩动了般，心热热的，痒痒的。没等她深想，老夫人抬起眼皮懒懒的看了她一眼，那张如老树皮的脸上看不出多余的情绪：“你不在你院子里好好用你的膳，怎的来了我这儿？”

柳芸自然不会直接告状，那也显得太明显了些。她笑着对老夫人福了福身，道：“昨儿个妾身太过鲁莽惹出了一场笑话，今日思来想去仍觉得心中有愧，便想着来老夫人这里赎罪，给老夫人布布菜也是使得的。”

老夫人当即便轻哼了一声：“布菜？这菜都快食完了你如今来布什么菜？”

老夫人倒不算讨厌柳芸。侯府七年来也只进门了这一位姨娘。她先前还对柳芸颇为看重。可柳芸刚进门便闹了一场，那捉螽图闹得那叫满府皆知，连累自己昨日也被乔茗那贱皮子含沙射影的骂了一通。还有今日。都快食用完了还布什么菜？真要有心又怎会来得这么晚？老夫人心中是有点怨气在的。柳芸赶忙低头认错：“妾身不知道老夫人您已经在用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