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出口。“诞育皇子？”
墨卿辰说的时候感觉喉咙有点哑。看她手划拉的两根直直的线，又在强调永不相见了。冷宫里搜到的那幅未画完的男子画像，到底是谁？难道，她真的有心上人。如果真的有，他不介意让她在后宫惊闻噩耗，伤痛是暂时的，况且他会陪在她身边，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而她，得在他身边，无论是哭，还是笑。“不一定是儿子，还可能是女孩，”沈可悠很看不惯他话语间的重男轻女，“在我的家乡，姑娘们都跟我一样有读书习字，接受文化教育，还能跟男子一样进入社会干事业赚钱养家，有的州郡，人们对生女孩的热情更加高涨！大贞这般重男轻女的国家，属实落后了，不过，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还是得让女子进入三大产业啊。”
舀了一勺琥珀红的果脯，这是樱桃煎吗？哇，好酸甜，解暑啊。“沈可悠，你家乡不就是京城吗？为什么你说的家乡跟京城毫不相干。你自小不在京城长大？”
墨卿辰觉得她身上的异域气质强烈得都不用猜疑，她身上哪点像大贞长大的女子，况且还是翰林掌事家。这个问题……真的很难回答啊……她能告诉他，她是从2打头的世纪穿越过来的吗？“这个问题……要不，等我在宫外的时候，我写信告诉你？你这天坤宫的地址邮编怎么写我记一下。”
放筷子，捡起一个纸团，在桌角摊开，就要去拿笔。“沈可悠你是不是忘了朕刚才说的话？吃不吃了？朕不介意你怀皇子还是公主啊。”
威胁归威胁，这话说得他都觉得太过引人联想了和直白了。沈可悠把笔一丢，风卷残云。埋头啃饭，偷偷余光瞟他，见他正要展开那张草稿看。她在上头写了什么来着？“女子无才便是德所以你们生产力那么差”？“等我出宫我三妻四妾给你看”？“亲故，请你解释一下武则天的道德性和合法性”？还是……“皇……皇上别看了！”
无论哪种都不太适合他心情舒畅的亚子。“你写的？”
沈可悠听见他问，但面容给宣纸遮住大半，窥不见此间神情。语气听来，竟然没生气？！墨卿辰的耐受阈值提升不少嘛。“怎么会……不是我写的呢！大逆不道的言论都是臣妾内心真实所感啊，皇上不要有丝毫的怀疑！越是大逆不道，越是臣妾写的。”
想起作死计划，要的就是顶风作案，逆风而行。“朕倒是没怀疑过其他言论，但……没想到爱妃还能写这么令人神往的词。真的，都是心中所想吗？”
宣纸放下。沈可悠看见他眼里似乎太温和，又太明媚了些。拿过皱巴巴的宣纸看自己写了什么词？她分明没写过词啊，她写的都是反动言论啊。怎么会还受赏识上了，绝对是误会！她必须解释清楚！“这是……我喜欢的《声声慢》啊。皇上，这不是词，是一首描写江南烟雨里哀伤思念之情的歌曲，哦对了，在古代确实叫做词，能伴着曲子唱的流行音乐歌词。”
她抄烦的时候就开始在白纸边唱歌边默歌词，“春天，我在苏州，也就一个江南小镇游玩的时候，不小心走进河边茶馆，一位穿着淡黄旗袍，手弹中阮的阿姨唱这首《声声慢》，吴侬软语，温柔至极，当时春风和煦，烟柳画桥，我完全被迷住了，后来我回家我就学用吴语唱这首歌。”
“词虽俚俗，但意境似乎很美，让朕也向往去江南之地走一走，看一看。迷蒙的炊烟雾雨，交织着剪不断的思念彷徨，点点滴滴的声音，敲响的全是冷寒孤独寂寞。朕没听过这首民间的曲子，也从未有时机去到你说过的苏州，更没听过吴语，你能唱给朕听吗？”
糟糕，有种难以拒绝的温柔。还说得怎么有点可怜呢。他从小便是深宫大院，勾心斗角的，自然错过这世上无数风景。况且你的世界还不知道有没有叫“苏州”的地方，会飘扬着旗袍姑娘和软糯吴音。“也不是不行，但是……侍寝的事儿……”就此作罢呗，眼神暗示。“侍寝的事啊……一如你所愿。”
墨卿辰笑得这么假惺惺的，以至于沈可悠都觉得有玄机了，可是他说了如她所愿，应该会遵守约定吧。“哦。”
犹犹豫豫地答应，起身拿了他面前没动过的银箸。闭眼凝神，当年碧绿的平江水开始涌现，缓缓荡起涟漪，白墙石桥铺展眼前……银箸敲击盆碗，伴随哼唱，飘起悠扬的旋律。门外众人听见从未听见的简陋却异常美好宁静的乐声，俱抬眼四对。谁也不舍得说话，只静静沉溺于仙乐之中。“青砖伴瓦漆/白马踏新泥……”她缓缓睁开眼睛。开口一句，墨卿辰就听呆了，她唱歌的样子沉静得像莲花开落，她唱的不知是哪个地方的方言，却掐着细腰地贴着他心坎游进去。门外好几个太监宫女嘴巴都惊圆了，还有个直接跪下了。连风在此刻都是静止的。太好听了吧，从曲子到词再到声音再到神奇的语言……全方位击垮啊。“山花蕉叶暮色丛染红巾/屋檐洒雨滴/炊烟袅袅起/蹉跎辗转宛然的你在哪里/寻寻觅觅/冷冷清清/月落乌啼月牙落孤井/零零碎碎/点点滴滴/梦里有花梦里青草地/长发引涟漪/白布展石矶/河童撑杆摆长舟渡古稀/屋檐洒雨滴/炊烟袅袅起/蹉跎辗转宛然的你在哪里”沈可悠唱完的时候，却见墨卿辰似乎还沉浸其中。他只觉，明明是连乐器都没有的清唱，却余音绕梁，九转不散。“沈可悠，如果有一天，你也会等朕，会偶尔想起朕，朕不会让你找太久的。”
认真对她说，然后，她手里的银箸倏忽从呆滞的手里滑下去，发出“丁零当啷”的脆响，他看她呆若木鸡，嘴都忘了合上，不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