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宴的结束,拉开了江浙一带春天的帷幕。我的时间在没事玩玩长筑,和项籍一同出入私塾中不紧不慢地流逝了整个春夏。这年夏末秋未,齐国城破,七国纷乱的时代彻底覆灭,秦王政一统天下,于咸阳登基,史称始皇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刚刚从睡梦里醒过来。吕老木头的催眠功力好不亚于高中时期的英语听力,非常遗憾今天我连半刻钟都没撑过去,就一头栽了下去,能醒来也是多亏比我早醒那么一些的项籍用足力气的推推摇摇。我揉着惺忪的眼咂了咂嘴,看着那酸儒木头丢开手里的书卷,涕泪俱下地跪在地上,朝着咸阳城的方向恭恭敬敬拜了又拜,导致不巧坐在那个方位的不才在下小虞爷我汗毛直立。忍不得嗤了一声,孔圣人如若得知,自己的徒孙是这副模样,想必都得给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抽他俩大耳刮子。满口仁义道德,满口礼教诚忠,却不知其深意,愚不可及。我身边的项籍阴沉着脸色两条粗黑的眉毛拧在一起,狠狠瞪着跪在地上的吕禄,冷不丁猛然站起身来,带翻了我和他的书案,一脚踹在吕老木头的肩膀上。老木头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空读死书的臭书呆子,哪经得住力可举鼎的他的这一脚,向后翻倒,一手捂着左肩一手怒不可遏地指着项籍,沙哑的嗓子里挤出几声令人倒抽冷气的哎哟声。项籍暴怒难扼,揪着那厮的衣领竭声吼道,“酸儒!在我大楚之地公然叩拜秦贼,你将我大楚放在哪了,将我芈族项氏弃在哪了!”
我从未见过项籍动怒,懵了半晌,可就在这半晌里,他已拖拽着老迈的吕夫子往私塾外走。我右眼皮狂跳不止,正是将有祸事发生的恶兆。众人都和我般在突如其来的变故面前惊慌失措,有胆大地上前阻拦项籍,都被盛怒之下的他三拳两脚驱开。我见状两股战战,更是不敢上前阻他。只能看着他的背影在晨曦中燃烧,烧着丧国的悲怒,燃着霸王的英魂。仿佛多年以后,他身着玄晶锁子甲,手提破阵霸王枪,破釜沉舟,面向注定黑暗的前方,永不回头地走下去。私塾外传来几个同窗惊叫,“不好啦!不好啦!小项爷把夫子煮啦!”
煮?!私塾旁边就是刘大娘开的狗肉铺子,生意极好,烹煮狗肉所用的陶瓮高大如缸,搁在铺子门口。狗肉汤醇香浓郁,隔街尚能隐隐嗅之。以项籍的臂力,要把骨瘦如柴的吕夫子扔进汤瓮里绰绰有余。我惊慌地拨开涌出私塾的同窗们,用力过猛将个酷似吕荷的背影推翻在地。我跑得最快,挤在人群的最前面,却终究晚上一步,此时的项籍已经盖上了汤罐的大盖,一旁跌坐着脸色煞白的刘大娘,环顾四周再见不到那个整日唠唠叨叨故作清高的吕老木头,只有一只烧得漆黑的汤瓮。“阿籍……”我小心翼翼地发出两个颤抖音节,却没胆子靠近他。他听到回头看我一眼,杀气腾腾,满眼猩红,威势震慑之力,直迫使我与众人都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或许这就注定了我配角的命,不过在如此情形下还有哪个神经病主角能往上冲,这不就等同于用自己的脖子给铡刀擦灰么?不过,倒还真有个这么不要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