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晨起他就已经悄然离去。“公子是怕夫人醒了就舍不得走了,才匆匆出的门。奴婢真是羡慕夫人,能得公子如此珍爱。”
小桃嘴总是很甜,在我喝了药以后就能使我从心坎甜到嘴边。“若是羡慕,倒不如也趁早寻个人家。依我看,驻守无极殿的侍卫中就有几个出挑的。不如等公子下次回来,我就去同他说,给你撮合一段好姻缘。”
我拉着她的手,笑道。她不过就比初晗长了一岁,听我这般当中讨论婚嫁之事,小女儿家难免脸红害羞,跺跺脚,不好意思地笑,“夫人惯会欺负奴婢。”
说罢,就跑出去想要找云婵告我的状,谁知云婵已经被宜夫人叫了去,说是快到子高生辰希望云婵能去把子高从水生火热的瘟疫重灾区叫回来。这倒也提醒了我,该是和杜蘅提一提与云婵结个金兰友谊的时机了。只是这义结金兰的契机难寻,上次我帮高红雪复宠时就曾经用过了救命之法,若是故伎重演,就太刻意了些。且云婵是千羽阁的人,皇帝还并不知晓,若行此举,只怕自露了破绽。我思来想去还是拿不定主意,胡亥不在,连个同我出谋划策的人都没有。云婵回来得知我的想法,便叫我不要心急,她还是要继续为千羽阁多效力几年,执意待除了卢千机再思嫁娶一事。子高是个不折不扣的妻管严脾气,自然是云婵说一他就不敢说二。只是令我感到十分对不住他们,要拿着终生幸福去陪我和胡亥赌胜算折半的生死赌局。如此,更是要独在宫中的我打起十二分精神来。我瞅着庭院中亭亭如盖的桃花,忽然起了个念头,把栗子唤进来,“栗子,你去东明殿把董姑母找过来一趟,务必要悄悄的,别让人察觉了。”
栗子稳稳点头应声,就忙不迭地去帮我办了。“你找董姑母做什么?”
云婵不解地皱了皱眉。我颔首,幽幽望着前方道,“赵欣同胡亥圆房之事我还在疑心,总要过问一下东明殿的人。只是东明殿中人多口杂,真正能做到在我和赵欣之间不偏不颇的,也就只有董姑母了。我只望着她能为我费心追查害死荷华皇后而感念,说几分真话。”
“你疑心的……究竟是赵欣造谣挑拨还是主上心猿意马?”
她冷不防这般问我。我转过眼睛去看她,嘴巴张了张却不能作答。胡亥已经和我说过,那些日子都在千羽阁中不曾回宫,我本是对他的话无不听之信之,可当下这般揣测猜疑,是对谁的,连我自己都不敢自欺欺人。栗子去了会儿就急急忙忙地回来了,她擦了擦头上的汗,神色像是受惊,“夫人,奴婢入东明殿时,正听到明葵夫人在动怒,要惩治董姑母呢。”
“话别说一半留一半。”
云婵挥了挥袖子,轻责她的冒失。“是,奴婢没有进去太深。只是和几个扫洒宫女打听,原是明葵夫人丢了支陪嫁的金簪,疑心是董姑母所盗。又说董姑母是东明殿的人,家丑不可外扬,便堵了嘴关在屋内要罚呢。”
栗子切切道。“荒唐!董姑母是从前侍奉过赵夫人和荷华皇后的人,又是一殿掌事,她怎能不过问公子就私自用刑!”
我嚯地站起身,想也不想,“她这般无非是想逼我出去吧?云婵,咱们走,看看她费尽心机要我出去见她,又要耍什么花招!”
这一路风风火火,闯进东明殿门时云婵也不出声,待我们推开围在一边的奴才来到屋中,在看到赵欣正命人堵了董淑贞的嘴,要把她往一个麻袋里塞。董淑贞虽是做了一辈子宫女,可向来都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在几个狗仗人势的太监手中拼了老命地挣扎。云婵经我授意,三拳两脚驱开那些刁奴,松了董淑贞口中破布。赵欣被云婵干净利落的功夫震住,退了几步才指着我高声道,“大胆虞姬!竟敢纵容侍婢在我东明殿撒野!还不跪下!”
“妾身无错,为何要跪!”
我刚直地梗着脖子,当着满堂奴才的面与赵欣对抗,“董姑母是宫中老人儿了,又是伺候过赵夫人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敢问夫人,董姑母是犯了多么罪不可赦的事,要被这般对待!”
“她仗着伺候过赵夫人,多次对我家小姐不敬,这一回还偷盗我家小姐的陪嫁之物,倚老卖老,实在可恶!”
说话的不是芍药,而是赵欣另一个陪嫁绿萝,眉飞色舞的模样,我登时便看不惯。“口说无凭,董姑母一向勤俭识礼,且是宫中之人,公子已被陛下赐府别居,现在是客居宫中,就算闹到宜夫人、楚夫人那里,夫人都无权私自处置。”
我不卑不亢地扬声道。赵欣冲我眯了眯眼睛,像是胜券在握,“绿萝亲眼看着这老奴进了我的寝殿,她出来后东西就不见了。人证在此,虞姬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我倒耐下性子,侧身面色温静地瞧着绿萝,“那绿萝姑娘是亲眼看着董姑母进出寝殿,再没别人了么?”
“这是自然。我当日见她鬼鬼祟祟,就留了心眼,在她出来后立马入殿探查,岂会有假?”
绿萝哼道。我立马笑出了声,对转头对赵欣道,“所以当日进出明葵夫人寝殿的,不止董姑母一人。难保不是有人栽赃嫁祸,贼喊捉贼。还请夫人明察。”
赵欣闻言,脸色微变。似是找不出反驳的话,只使了个眼色给刚才被云婵驱开的小太监,让他们再次扭住了董淑贞。董淑贞早已从惊吓中缓过神来,镇定地辞了正要重来来救的云婵,“云婵姑娘不必多此一举,虞夫人更不必为了老奴这个已经不中用的奴才大费周章,引火烧身。老奴做没做过,一律自己承担就是。还请明葵夫人赐老奴一死,莫要活在世上受此凌辱。”
我只当是耳边刮过了道微不足道的风,没有说话。赵欣冷冷地嗤笑,鄙夷道,“奴才就是奴才,连认罪都要这般含糊其辞,让人以为是我苛待下人。”
“没做过就是没做过,老奴不曾认罪。但求一死。”
董淑贞一眼都不看她。“奴才还要拿出这心高气傲的作态么,矫不矫情?”
赵欣翻了个白眼,扬手命那两个太监,“拖下去,砍了手脚扼死了账。”
我上前一步,“慢着!若夫人偏要动用私刑,那日几乎同时出入寝殿的还有绿萝姑娘,为何只董姑母一人受罚?将来要是让人晓得,便是要饶舌夫人行事偏私不公,故意偏袒自家陪嫁而轻视宫中老人。且董姑母是赵夫人留给公子的人,若是公子回来知道夫人未将事情彻查清楚就执意杀人。动怒事小,让公子对夫人寒了心冷了情,才是大大损失啊。”
“你今天定是要跟我作对到底?”
赵欣不悦地咬牙道。“我与夫人何时同气连枝过?”
我直截了当地冲她一笑,“夫人既然定要给偷盗之人定罪用刑,何不将绿萝和董姑母都交出去,让宜夫人、楚夫人来定夺。宜夫人在宫中待的久,熟知宫中规矩,楚夫人行事果决,雷厉风行,定不会让夫人失望。”
说罢,扬手就让人去押绿萝,那些人畏着我是胡亥所宠和云婵一身本事,不敢不从。绿萝吓得跪倒在地上,口中期期艾艾地央求赵欣,“小姐救我。”
“放肆!这里是东明殿,凭你一个登不得台面的妾室也敢使唤我这里的人,滚出去!”
赵欣气得声音都在发抖,恨不得用眼神杀死我,“好好好,董淑贞是宫中的人,我动不得,但绿萝是我的陪嫁,我自会处置,不劳你虞凉思费心带走了!”
她这话是甘愿让我把董淑贞带走,于是我就此顺水推舟,正大光明地把董淑贞带去了宜夫人的章华台。正巧又遇上高红雪在里面,与宜夫人一起看账本,我便事情仔细说了一遍,请她二人定夺。随即,赵欣也带着芍药过来了。“那赃物可有在董姑母处寻到?”
宜夫人放下账本,看似随意地抬眼柔声问了赵欣一句。“……不曾。”
赵欣摸不准宜夫人的意思,就没敢撒谎狡辩。“既然没有,且你所带的人证本身都是有嫌疑的,也就不作数了。不如,就把两个人都带过来,交由本宫,仔细盘查。”
宜夫人不等赵欣答应,就着人去东明殿把绿萝带了过来。宜夫人发话,她身上有六宫大权,赵欣不敢不从。倒是高红雪在侧,安静地翻看账本,置身事外。自从我帮她复宠后,她就对我越发冷淡随意,昨日那些话更是戳着我心窝子来的,让我有些淬不及防。忍不住却要怀疑,是自己抱了利用的心对她,却反被利用了。从章华台出来,我本该因救下董淑贞而安心,却为着高红雪意味不明的态度,有些摸不着头脑,心神不宁。赵欣却也并不打算让我省心,像是刻意地扬声对芍药道,“绿萝暂时去一会儿也不妨事,只是小厨房向来都是她盯着,这下你可就受累更多了。公子喜欢吃什么都还清楚吧,回去速速安排,公子答应过我今夜要回来用晚膳的。”
言罢,还含笑挑衅地剜了我一眼。我温顺地低头送她先行离去,看着她扬长而去的背影,幽幽地对云婵道,“云婵,替我做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