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山哽了哽,一句不发。陈大山又接着说:“上次也是一样的,如果我们说,这苏姑娘是从棺材里蹦出来的。娘愿意她住咱屋啊?娘现在身体不爽利,最忌讳这些东西。”
陈小山点头,暗自庆幸,刚才差点说漏了嘴。同时,他心里有了别的计较:“看那两个下人推板车的样子,不像是去城西的棺材铺,反而像是往城门口走。你说这些富贵人家,丢尸体是不是都往山上送呀?要不然,苏姑娘怎么会被咱们捡到?”
陈大山一拍脑门,说:“就是呀,咱们去山上找吧。”
“等等哥,我还记得,我们之前送完鱼之后,那群丫鬟婆子说,是要将那尸体喂狼,这附近山上有狼的,只有一座!”
兄弟两个对视一眼,心里一喜,空着手,便往某个方向行去。与此同时,苏婵钥也几乎身疲力尽。她进山林,是凭着一股正义的勇气,而在山林中呆的时间越长,这勇气消耗得越快,更别说,天色渐渐晚了,日光暗沉,未知的黑暗带来的恐惧也深沉。而她,也一直都没有找到那人。心里焦急的同时,她更害怕那人就此没了生息。等到太阳完全落山,山林里昏黄一片,她似乎隐隐听见了几声狼嚎。“妈妈呀,有狼!”
她身体的本能反应,便是往狼嚎相反的方向跑去。然而没跑了几步,她猛然想起,在厨房门口听见的那几句讨论,想来如果蓝府的人,是真的要置蓝予熙于死地的,不然怎会故意扔到狼岭?而他们若是有心,会故意放在狼集聚的地方!由此推断,跟着狼嚎的声音过去,可能就会发现他!那早已消失的勇气,突然又在她胸口爆发。她咬着牙,向着狼嚎的方向走去。行路间,她踩到了一根树枝。比划了一下,她将那根手腕粗细的树枝,拿在了手上,聊以防身。等走得近了,虽然光线暗沉,但是那一抹扎眼的白色,却分外亮眼。“蓝予熙……”他背靠着树干,只手四处挥舞,手上拿着的,正是苏婵钥之前给他防身用的匕首。只是,让她惊骇的是,那人身边围着一群狼。看到那群张着血盆大口的狼,她心底一阵阵发寒。但见蓝予熙浑身泥土,四周又没有板车,她便能料想,蓝予熙是怎么发现自己被丢在这荒山野岭,又是怎么一身狼狈地,从板车上下来,再爬到这么远的地方。这个中的艰辛,她无法体会,但她却能感觉到,蓝予熙身上强烈的求生欲。一股无言的怒火,从她胸中爆发。“畜生滚开!”
她暴喝一声,双眼通红地冲了过去,将一个正准备咬在蓝予熙身上的狼,一脚踢开。愤怒让她潜力爆发,那一脚,竟把那只狼踢出丈远。她无暇顾及蓝予熙露出的惊讶表情,只低声说道:“我来救你了,别怕。”
豪气的话说完,她看见被踢翻的狼,对着她龇出满口獠牙,拿树枝的手都有些不稳。分神的间隙,一只狼爪袭来,将她的肩膀抓伤。“啊!”
她痛呼一声,树枝差点脱手。害怕伤痛的本能,让她将扑上来的狼都打偏过去。可与皮多肉少的蓝予熙相比,苏婵钥虽娇小,但似乎肉质更香,那群饿绿了眼睛的狼,都纷纷向她扑来。她挥舞着树枝,将它们一一打退,但它们却异常执着,反而将她身上的衣服咬破了。随着时间流失,日光更加暗沉。最初的勇猛,在狼群轮番进攻下,渐渐耗尽,而她的体能,也在长久寻找的路途中,消耗了大半,如今还能抬起胳膊,却已是穷途陌路。她又支撑了一会儿,蓝予熙在她身后叹息一声。“姑娘多次相救,小生无以为报。还请恩人尽快离去,小生会替恩人争取时间。”
苏婵钥听到他这意欲放弃的话,扭过头来狠狠瞪着他,说道:“我找了你这么长时间,又帮你挡着狼群,难道就是为了让你去送死吗?”
“姑娘快快走吧。”
蓝予熙微微偏过了头,放弃似的,将手中的匕首按在了地上。他这是以行动,来告诉她自己的决定。苏婵钥冷哼一声,却没有离开,而是扭身扑了过去,将蓝予熙罩在自己身下,阻挡了那群狼的撕咬。蓝予熙目光微动,叹了一口气,将苏婵钥抱进怀里,拿着匕首的手臂挥舞着,所有靠近的狼,必定会被他的匕首伤到。他这举动,引起了狼群的公愤。大部分的狼都调转狼头,放弃了鲜嫩多汁的苏婵钥,转而去啃皮多肉少的蓝予熙。苏婵钥的力气又回来了些,感觉到自己背后被鲜血浸湿的微热,一时泪如泉涌。她再次拿起枝条,四处挥动,想让那些靠近的狼群滚开。可林子越发幽深,一丝光线也没有了,她看不清明,只能凭借本能四处挥舞。狼有着良好的夜视能力,慢慢地便能躲开苏婵钥的攻击,在她身上咬出道道伤口。蓝予熙情况更加严重,苏婵钥觉得,她触手可及的地方,都是蓝予熙的鲜血。那温暖滑腻的感觉,透着股绝望。就在她将要放弃之时,不远处传来了呼喊声。“苏姑娘。”
陈大山的声音。“苏姑娘,你在哪?”
陈小山也呼唤道。苏婵钥心里燃起希望,她大声呼喊着:“我在这儿,大山小山,你们能听见吗?”
对面也传来焦急的呼喊声,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苏婵钥看见两点星火往这边蔓延而来。看到两人的情况,陈大山悚然一惊。他挥舞着火把,靠近两人。动物的本能,是避开火焰。当陈氏两兄弟走近,狼群便不由自主地闪开,那些闪躲不及的狼,被火星燎到,哀嚎一声,原地打滚,灭了火之后跑得更快。陈大山还抽出自己的腰刀,但凡是想上来再试一嘴的,他都毫不客气地,给它们留下入骨伤痕。狼群吃了亏,对着他们龇牙咧嘴。可长时间的奋战,狼群里几乎个个都带了伤。为了吃不到嘴的肉,它们付出的太惨重,只能灰头土脸地跑了。躺在地上的两人,几乎奄奄一息。陈大山想扶起苏婵钥,却又觉得男女授受不亲,一直立在原地。陈小山则直接多了,他满心都是苏婵钥带血的外衣,心疼地将苏婵钥扶起,问她还能不能走。苏婵钥微微一笑,正想推开陈小山的手,却马上站立不稳。陈小山便也不管不顾,直接将苏婵钥背在背上。陈大山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认命地弯下腰,将已经失血过多、昏迷过去的蓝予熙,背在背上。“走吧。”
他对陈小山说。陈小山点了点头,跟在他身后,同时对背上的苏婵钥说:“我们原本在傍晚的时候就出发了,结果走到半路,我们才想到要对付狼,需要工具,就回去了一趟,拿了火把和猎刀,耽搁了些时间。”
苏婵钥摇了摇头,说:“你们来了便好,我还以为……”她的声音有几分哽咽,温热的泪水,滴落到了陈小山的领口处。感觉到对方缩了缩脖子,苏婵钥将眼泪擦掉,坚强地说:“你们二人是我的救命恩人,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陈小山连忙摇头,说道:“你还是咱家的摇钱树呢。”
苏婵钥破涕而笑,说道:“只是几条鱼,哪里算是摇钱树?”
陈大山耿直地说:“若不是你,我们这些天都只能吃糟糠,鱼腥味都闻不到,更何况,还能吃到绿油油的菜。”
“哪有那么夸张?”
苏婵钥谦虚道。陈小山忙说:“一点都不夸张,咱们村子里,能吃上肉的,没有几家,更别说吃上新鲜的鱼了,大概也就只有咱家了。对了,还有里长家,也是托了你的福。”
苏婵钥“嗯”了几声。她感觉身体非常的疲惫,一阵阵晕眩袭击着她。她知道,这是因为过度的疲劳,和长时间的精神紧张。在昏迷的前一刻,她还安慰陈小山:“我刚才一直跟狼搏斗,有些累了,估计一会儿就睡过去了。你们别着急,我没有大碍,找大夫先帮那人看看。”
她说完这一句,便头一歪,差点儿从陈小山的背上滑下去。陈小山连忙把她往上颠了颠,又把身子往下压,一边唤道:“苏姑娘?”
陈大山拦住了他的呼喊,说道:“我们赶紧回去吧,早点找大夫来看,看过也就早点安心。”
陈小山点了点头,两人一同加快步伐。没多久,他们便到了村子里。家里有三间房,一间主屋,两间耳房。主屋分里外两间,外面那间是厨房,堆着各种杂物,里面那间,是何氏住的。两个耳房,左边原本是柴房,现在住着陈氏两兄弟;右边的耳房,现在是苏婵钥住着。兄弟两个不会把蓝予熙放在女子床上,便贡献了自己的床;陈小山把苏婵钥放在她自己床上,见她浑身都是破开的口子,只能将何氏叫起,又把珍藏的一壶酒拿了出来备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