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景天未料我心思如此细密,气急败坏地道:“放肆!”
“早年臣妾尚幼时便说过,岳府铺张,钱财并非来源于正途。试问,皇朝天下,有何人家奴出行会随身带着大叠银票,一出手便是上百两银子。有哪家小姐一出门便前呼后拥、着装穿戴不是贡缎蚕丝便是江南名家织锦?如今岳家违建证据确凿,皇上不单不秉公惩处,还要捂着护着,知道的人以为皇上对贵妃一往情深、爱乌及乌;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皇上年纪轻轻就不辨是非、昏庸无能。”
一席话下来,凤景天气得连捏死我的心都有,怒气冲天地咆哮:“朕容你掌管后宫不假,几时轮到你染指国家政事!”
“不管皇上承认不承认,自古以来,后宫事件与朝政息息相关。既然皇上不想让臣妾插手,也认为岳家违建是国家政事,更从未下过召书赐地,那就请公事公办,将此事交由满堂朝臣明早上朝仔细议过。”
我微笑着看向凤景天,竟然发现他盛怒之下的双眼还藏着些捉摸不透的信息。一旁站定的岳子珊紧闭的嘴唇微微泛白。她一定知道,一旦这件事上了朝堂,将会牵出藤扯出瓜,岳家随时可能被各派势力斗垮!“皇后到底想怎么样?”
凤景天伸出手臂半揽着岳子珊,做出一副挺她到底的架势。“臣妾本来没想过怎么样,是您和某些人逼臣妾出手!”
我朝惊愕当中的秋艾招了招手,附在她耳朵上交待了几句。秋艾先是一惊,紧接着跨进岳子珊的寝室,捧着一条白绫走到我面前。我双手捞过白绫,朝岳子珊扔了过去。岳子珊大骇,直往凤景天身后藏。凤景天手掌一翻,白绫便飞落一旁的椅背上。“皇后大概是忘了手中权利是谁给的!”
“臣妾托您的福,这辈子对您感激不尽!”
我揉搓着双手,踱着步子,重新取回椅背上的白绫,走到凤景天面前,轻轻塞进他的手,并伸手拽出他身后的岳子珊,瞪着双眼阴阳怪气地吓唬她:“本宫的娘亲在地府里也会对你岳家感激不尽的!”
岳子珊缩回自己的手,有些结巴地道:“皇后娘娘恕罪,臣妾……臣妾……”“来人,扶贵妃下去休息!”
凤景天紧盯着我,双眼一眨也不眨地下令。“看来朕真是小看你了!”
“是不是小看我,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我看着凤景天憋气的样子,转身拉上秋艾,顶着他杀人似的眼光,长笑着穿出殿堂。出了清心宫,走进内宫御花园,秋艾紧张的情绪得以缓解,慌忙问我:“娘娘,您刚才这样冲撞皇上,还赐贵妃娘娘白绫,真是吓死奴婢了!”
“我不过吓吓贵妃而已!你担心皇帝对我动手?”
“可不是么,奴婢进宫有些年头了,从来没见过皇上气红过脸。”
“那我让你一次性都见识见识不是挺好吗?”
我抽出随身的丝巾,仔细擦了擦手心捏出的汗。“岳家见天就整父亲的黑材料,我要是不狠点,他们还当云家是软柿子。”
“娘娘——”秋艾心不在焉地唤我。我察觉出不对,扭头看她,发现她的注意力早就飞到御花园另一头去了。再定睛一看,一大群宫女正围着池塘指指点点,便拉了秋艾大步走过去。“去看看!”
几个眼尖的宫女见了我,当即要给我行礼。我示意她们先别出声,轻轻扒开人群,凑到池塘边上瞄了一眼。池塘里站着个全身湿透的小宫女,头发全贴在脸上,看不清长什么样。“月心!”
秋艾惊呼一声,把我吓了一跳。没等我做出反应,她就翻过石栏杆,“咚”地一声跳进池塘,奋力冲过去将月心抱在怀里!“有谁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我半转过身体,问身边的宫女。“禀皇后娘娘,她未经通传就擅自进入内宫,被李尚宫知道了,罚她在锦鲤池里思过两个时辰。”
一个宫女认出我,细声细气地道,好像很怕提及这个李尚宫。周围的宫女一听是我,慌忙行礼,战战兢兢地跪了一地。我抬了抬手,令众人起身,又随意点了几个人协助秋艾将月心从池塘里拉上来。那丫头可能已经在池塘里站了挺长时间,一上岸就瘫软在地,脸色差得吓人,像随时都可能昏过去。秋艾忧心忡忡地望了望我,赶紧给月心捏手揉脚。“你过来帮忙,和秋艾一起将小丫头扶到本宫寝殿。”
我指了指先前为我解惑的宫女,未料她脸色迟疑地指了指月心,吞吞吐吐地道:“娘娘,万一李尚宫过来见不着她……奴婢……奴婢……”我环顾四周,宫女们纷纷低头。看样子这个李尚宫是个厉害人物,我若不端个架子连一个小宫女都调不动,眸色一凛,便道:“本宫堂堂六宫之主,说的话难道还不如她一介尚宫?叫你去还不快去?”
那宫女见我动怒赶紧弯腰,联手秋艾将月心架起来。“你,还有你,马上去通传医女到凤雏宫,就说本宫病了,十万火急。”
我招手随意点了两个宫女。这回她们倒是识相,跑得飞快。“好了,都快散了,各自己忙各自的去!”
我挥手扫开其它好事宫女,跟在秋艾三人身后。我们前脚刚回宫,这边医女也到了,给月心简单诊断了一下,说她本来身体就弱,池水又过凉,导致受了寒,遂开了药方回去煎药了。秋艾和秋叶几个,七手八脚为月心换了干净衣服,让她呆在宫女值夜的隔间里休息。我舒了一口气,见先前帮忙送月心来的宫女还没走,随口一问:“你叫什么名字?哪宫的?”
“奴婢苏秀,原先伺候太淑妃。太淑妃搬到翠雀行宫后,让奴婢留在宫内做了掌灯。”
“掌灯?”
虽然穿越了多个年头,我对凤朝后宫女吏职位并不了解。“就是每天负责后宫里边大大小小的宫灯照明。”
“嗯,我明白了。”
我点点头,回头吩咐秋叶道:“去内殿取几颗珍珠过来给苏秀。”
“皇后娘娘,使不得……奴婢……”苏秀直摇头。“珍珠是我赏你的,拿着便是。”
我笑道:“李尚宫是个什么来头?我怎么感觉你们怕她怕得要命?”
苏秀将珍珠收入袖筒,面有难色地道:“她……她的事奴婢确实知晓一二。她是宫里的老人,在宫里呆了不下二十年了,入宫前曾是岳家家奴,后来服侍太后有功,升了尚宫。”
“怎么个有功法?”
“奴婢……奴婢不敢说。”
苏秀忽地跪在我面前,样子怕极了。“连你都知道的事,想来并不是什么秘密。有何说不得的?再讲了,我若有害你之心,大可直接找理由要了你的小命,犯得着跟你磨嘴皮子么?”
我软硬兼施地道:“当然,你若是觉得我这个皇后只是区区摆设,大可以不必理会我的问话。”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娘娘对奴婢亲善,奴婢是知道的。只是这事……”“这事什么?”
“这事事关太后娘娘……奴婢……”“你别说,我还真就对太后娘娘感兴趣。好多年前,还在秀书堂,我初见皇上的时候,就在想究竟什么样的人可以生出这样的儿子来,恃才放旷、威逼利诱,还见死不救!”
想起那时的稚气,我倒是心里生出起感慨,可如今都变了。“也真是奇了。按说,我也是嫁作皇上身为正宫娘娘,虽说日子不会太长,却不该如此不招老人家待见,连个面儿也没见着。”
“娘娘尚在闺门时,大概就听说过太后娘娘出身平民之家,容貌粗陋之类的故事吧!”
“嗯,对,都传得绘声绘色的。我倒是对她挺景仰的!以平民之身青云直上,还稳坐后宫……这等气魄绝不是一般女儿家当有的。”
“但后宫传言,太后……多年前就已经……”她有些吞吐地道。“已经什么?”
“已经出家了!”
“什么?”
我惊声道。“所以……奴婢们私下都说皇上性格有些怪癖,都是因为少时没能得到太后关爱。”
苏秀颤声道。“可是……不是听说德妃娘娘也是出家了吗?怎么太后娘娘也出家了。”
“德妃娘娘……其实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