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对父皇的影响不是一两天会形成的问题，是根深蒂固的。这里要先带出一个事情，”轩辕泽忽然敛起了所有神色，“或许言儿你很难想象，父皇当年是最不出众，最不受宠的皇子。可以说，就像以前的三哥吧……”赵言儿果然有些恍怔。按照轩辕泽的说法，难道苍龙帝如今的暴虐嗜权是一种反转的报复心理？可是他之前意无意地打压与自己曾经处境相似的轩辕奕，这种任由尝过的痛悉数落到自己皇儿身上的行为让她无法接受。“而且，父皇一样年幼丧母。”

轩辕泽轻轻地说道，如吐出一口鼻息。她忽然想起那日轩辕奕在悬崖洞里对自己袒露的话，如果苍龙帝稍微在意轩辕奕，外人就算是假意奉承也不敢对一位皇子如此不敬，不会让他的母妃被欺侮而死，他也不会被极度匮乏的安全感摧残。而如果、如果，轩辕奕是在一个被爱意津润的环境中长大，他是不是有可能真的会因体味到她的好而娶她，真的实现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幸福……只是当那一幕美好真的在头脑浮现时，心底传来的一阵绞痛将其撕碎得四分五裂，真实的深痛在心间如最刺骨的寒风肆虐。轩辕端详着赵言儿复杂的脸色，缓缓进了话题的更深一层，“太后未有与先帝有皇子子嗣，只有一位郡主，加上出身在一众妃嫔中没有任何出彩之地，危机感由此诞生。后来她成了父皇的养母，但是不同于皇后对我，太后在他面前尽职扮演一位与父皇真正的母妃无异的角色，将父皇视若己出，从而让父皇对她的依赖极深。”

“可是为什么宫内外没有人提过太后诞下的郡主？我好像没有拜见过这样的一位人物，还是说她很久以前就被派遣去与临国和亲了？”

赵言儿不解地问。轩辕泽眼眸里的清亮变得有些暗沉，但语气仍是平缓沉着，“不是。在一次逆党叛乱中，后来处于劣势叛党趁乱挟持了一些妃嫔皇子，双方在条件博弈中维护自己的利益。当太后得到带着一个人离开的时候，选择了父皇而没有选择自己亲生的女儿。最后国都安定，先帝对太后和皇上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太后仁慈，以护皇家命脉为先，很快受先帝堵独宠被立为后；父皇是在叛乱中生还的皇子中最出色的，况且凭借太后得到的关注，父皇从此一路平坦。”

赵言儿觉得背后泛起一片寒意。如果将处境转换，她为了觞儿连自己都可以牺牲，怎么可能为了其他的一切而放弃他？仁慈？她真的难以在太后身上感受到那份已为人母的共鸣……“这其中很多事情都是皇上对你说的？”

赵言儿很难不意外，如果单凭外部打听，或许不能如此详尽。轩辕泽点了点头，“父皇对我很少隐瞒，尤其是近来，他时常和我谈及母妃的事，说起他对母妃的愧疚。”

“愧疚？”

赵言儿以为苍龙帝屡次向莲妃表露心意，按照他的性格，是会有些恼怒不甘才对，怎么反而对她有愧？“母妃心有所属一直不愿接受父皇立她为后是一方面，但其实太后一直有干预这件事，背着父皇差人警告母妃，如果想要自己的家族安然无恙，就要乖乖留在贵妃之位，”轩辕泽忽而勾唇摇了摇头，“斩叔一直被外遣边疆就是警告。后来父皇在母妃死后才发现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

“难怪皇上至今对斩大将军这么不同。”

赵言儿对斩天志又多了一层理解，同时觉得他的地位十分微妙。似乎不相关，又和许多人有着羁绊牵涉。“父皇也是从那时起惊觉太后与自己固有的想像中不一样。不过当时太后替父皇选秀女，选了皇后，父皇深受母妃打击，心灰意冷之下便答应了。在母妃的冷淡和皇后的热烈中，父皇渐渐也完全偏向了皇后。”

“等皇上意识到皇后和太后出身于一族的关系后，恐怕已经是很久之后了吧？”

赵言儿的感慨轻飘得似在自言自语。“如今高门一族的势力父皇也担忧，也不敢轻举妄动。”

轩辕泽微微蹙着眉头。赵言儿稍作沉思。太后真是一个狠角色，她是有多大的底气敢与皇上冲撞？上次太子和皇后的叛乱一定只是冰山一角。没有了这两个傀儡，自己终于要出手了么……“而且，不管怎么说，父皇也是被太后注视着长大，父皇时常觉得自己的一切都被看穿，随之而来的便是太后直接的揭穿和干预。但这一切又不让人觉得是在干政，而是像以往那样属于母妃对孩儿的提点。”

轩辕泽神色微微凝重。被一眼看穿的一方注定处于劣势！赵言儿明白这种感觉。而且太后最心机之处莫过于利用了皇上对其依赖，让皇上没有拒绝的道理。何况，牺牲自己的孩子来保护他的那一幕一定对皇上造成的冲击巨大。“可是，斩大将军回来了，皇上想依赖他的心很明白。凭借六皇子和他的关系，他怎么也会站在你和皇上这边。”

赵言儿的眼中闪动着希望的芒光。轩辕泽一时间静默不语，眼波有些凝滞。半晌后才缓缓说道，“不确定斩叔如今的想法，自从他离朝，我寄给他的信每一封都没有回音。”

赵言儿眉角渐趋低垂。“不过，这几日我和冲儿在相处的时候，一时觉得这其中或许有隐情。”

轩辕泽声调上扬了几分。“原来六皇子早就知道冲儿在宫中，”赵言儿忽然想起入园时轩辕泽和斩冲之间的熟络，“我觉得大将军在替小王爷找庇护，他有将斩冲留在宫中的意思。”

“其实，”轩辕泽徐徐推进，“我觉得就冲刚才言儿保护冲儿的举动，我多少感觉到斩叔对你的善意有所触动。”

“我当时倒没有想到这一层……”赵言儿坦言。希望对斩天志投好不假，但是救护斩冲的举动却又明明白白是另一回事儿，关乎本能。“自然之举，才最考验人的本心。”

轩辕泽看着赵言儿的眼神深邃柔和。此时赵言儿已然无心揣测其他东西，心里为着斩冲担忧。“可是小姐，”绿珠小小的声音忽然响起，“以后你还是要多多在意自己，你顾着去保护别人，可是却不一定有人来保护你啊。”

赵言儿搜寻到绿珠的眼睛，感觉到一阵暖意从她的眼中迸溅到身上。“那么说，你不会保护我了？”

赵言儿酝酿出失望的神色。“不不，需要绿珠的地方，绿珠一定用飞的过去。”

绿珠真诚地说。“绿珠不用为你家小姐担心，她不是孤身一人。”

轩辕泽看着绿珠，嘴角缓缓上扬。赵言儿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立即弹开，就在那一瞬间她想起了一件事。“六皇子，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言儿怎么还这么见外？呵呵。”

轩辕泽声音清朗。“皇上，皇上他有没有动过立你为太子的念头？”

赵言儿专注地凝视着他的眼眸。轩辕泽的笑弧几乎不见停止上扬后继续，“有呢。”

对啊，苍龙帝心中对莲妃的偏爱这么深，怎么会没有想过将位子传给轩辕泽？“那你有没有想过……”赵言儿话未说完，轩辕泽便轻笑道：“言儿不是懂我的么？”

懂。赵言儿深深地看了一眼轩辕泽皎洁如月的双眸。可是懂得又如何？还是只能小心地将你从轩辕奕主宰的大局中一点点拉过来，警惕你的路迹出现一点细小的偏差。如果你成了那个主宰的人，情况是不是会有很大的不同？“其实不用考虑我的意向，”轩辕泽淡然地说，“父皇如今对三哥是真的认可，毕竟当时是他率军杀入龙殿救下父皇，还替父皇挨了一剑。当然，我也还为三哥说过一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