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呐，吃了吧，下次再敢胡说，直接毒哑你。”

绿珠将一个药樽砸到桌案上。嬷嬷像拾到救命稻草一般，颤着手拔掉瓶塞就举起瓶子往喉咙里灌。好不容易咽下去之后，嬷嬷双目呆滞地坐在原位，眼睛鼻涕都出来了，半晌都没有动。“行了，记住我家小姐说的话就可以走了，赶紧走，碍眼。”

绿珠嫌弃地拍了拍手，真是，真当他们好欺负呢，一个个的。“谢，谢，太子妃，娘娘……”嬷嬷疯狂点头，随即逃也似的掉头就走。绿珠忍不住笑出声，赵言儿宠溺地看着她摇了摇头。“别笑啦，等会儿娘亲来了，看你这幅样子，一定又该担心你没有照顾好我了。”

赵言儿演出板脸的神色。“对啊，这么久没有见到夫人，不能让她担心，”绿珠自顾自地点头，随后笑颜开怀，“嬷嬷不在，没有人再强调小姐不能接触男子和宫外的人了！虽然小姐都破了例哈哈！”

“绿珠，有个问题忘记问你了。”

赵言儿随着绿珠的话浮现笑意，而后渐渐淡去。“问呐，小姐。”

绿珠大方地说。“你知不知道梨霜和怡昭两个人是怎么调来的？”

赵言儿的杏眸散着出明润的光。“她们？”

绿珠认真地思索，“梨霜年纪不大，但是入宫有些年头了，所以资历也有，可能太子就是这样才把她调来的吧……”赵言儿的眼里闪过一丝焦灼，一直在找寻插话的间隙，“那，怡昭呢？”

“怡昭倒是新人一个，好像最近呆的地方是浣衣局吧。”

绿珠的眼珠子左右游走，回想了一下昨晚和两人闲谈时得到的信息。“哦。”

赵言儿神情恢复清淡。“夫人！”

随后绿珠轻快的语调吸引了赵言儿的注意力，她微微侧头，便看见了一身浅棕典雅洋缎的苏清远。“娘……”等映入眼中的身影安定，赵言儿看清了那精致的发髻两侧微微显露的白发，以及眼周深邃的细纹在保养得宜的脸上显得突兀的存在，鼻尖不禁微微辛辣。而苏清远听见这声叫唤，笑眼如弯细的月牙钩。“娘，坐！”

赵言儿笑着意欲起身，而肉身的些微疼痛却纷纷攻击她身上的各处，但随着她的脸上闪过一丝犀利的光，所有的不适便统统被她打压了下去。苏清远的笑颜依旧温柔，当赵言儿如以前那般坐在她的身边时，她立即感觉到了娘亲身上那种抚慰人心的柔和。“你看你，还以为是在自家呢？睡到这个时辰，衣服都没有换呢，”苏清远伸手轻轻地将赵言儿一边的发丝别在耳后，“哎呀，我家闺女似乎又好看了些。”

“对啊夫人，别的女子长得再美，也就停在那种程度了，可是小姐不同，真真是会随着时间变得越发好看！何况，她本来就是最美的人啊！”

绿珠神情坚定，认真得没有一丝笑意。“在你眼里，我就没有不好看的时候对吧，”赵言儿无奈地摇摇头，尔后笑着对苏清远说，“不过也是，毕竟我是娘亲的女儿。娘这么好看，我才这么好看！”

“原来绿珠的嘴这么甜，是完全有理由的啊。”

苏清远深深地看着赵言儿，一副难怪如此的清醒模样。赵言儿随即绽开一个开怀的笑颜。“对了娘，怎么会想到进宫？毕竟宫里的规矩……”赵言儿的声音有些细小，她一旦想到只是因为皇宫里的所谓禁忌就使娘亲与自己相隔，便心酸愤恨。“想看看自己的女儿啊，这是什么都阻止不了的。”

苏清远神情平淡，这样反而映射出了心中自燃自亮的光团。商家出身的娘亲总是有着寻常大家闺秀所欠缺的坚毅独立的气质，或许这一世的我才真正察觉并继承了她的这种品质吧，赵言儿一时感叹。“但是，言儿觉得娘委屈了，入宫见我还要偷偷地，呵呵。”

赵言儿嘴角扯开一抹苦笑。“委屈？那得看在做的事情值不值得了，如果娘啊是要见你，如何想方设法，用尽心机都是值得。”

苏清远的手包裹住赵言儿放在案上的手，笑颜开阔明朗。赵言儿任由自己沉溺在被无限柔情宠爱的美好中，半晌无言。“小姐啊，夫人一场来到，这下你该换身装束给她看看了吧？不然晚些时候，你们就要分别了！这天底下的娘亲最想看见的就是女儿披上红嫁衣的一幕了！”

绿珠惋惜地说，心中涌动强烈的期待。“娘也是有想过今日一定要亲自为你梳头，不过似乎等一下有专门负责这些的嬷嬷要来……”苏清远瞥了一下外头，忽然露出一个拘谨不敢张扬的淡笑。赵言儿的心情复杂起来，在太慈，为女儿梳发本来就是每个娘亲在自己女儿出嫁日时都会做的一件简单又蕴含祝福深意的礼俗，怎么自己的娘亲在此时就要如此卑微？“嬷嬷不会来了，”赵言儿拂去心头的杂绪，然后坚定一笑，“娘，你等我一下，我提前一些沐浴洗身，等我更好衣，你来替我梳发吧。”

“好嘞，我这就去准备！”

绿珠立刻反应过来，开心地奔出房外。赵言儿在绿珠的帮助下，一层一层地将衣裳穿上，最后一圈腰带紧紧缠绕着赵言儿的柳腰，同时纵身而观，截分出了她完美的身材比例，花簇与凤凰的暗红纹饰游动在亮红的绸缎上，金线锁边贵气逼人，两边裸露的玉肩若削，乌黑的发丝悉数散落垂到胸前。“人家都说啊，女子最美的一天就是披上嫁衣的那日，还真是呢！”

绿珠双手撑在桌案的面上，凝神地注视着赵言儿感慨，“小姐穿过那么多精美的华服，这次真的不同呢，简直就是美的典范！”

“如果美就只有一种典范，那也太无趣了，”赵言儿带着温柔的笑意认真地说道，须臾间又敛了神色，“而且，为什么女子就只有在嫁人的那日是最美的？”

“哎呀小姐！”

绿珠激动地跑到她的面前，“今日不要和我辩个明白！你就认可我的话，你今日就是最美的！”

“可我明明还没有化妆呢……”赵言儿软了下来。“小姐肤质细腻红润，不上妆还更显通透的自然感呢！”

绿珠卖力地夸赞，让赵言儿无奈又好笑。当她意识到娘亲沉默着，便自动去搜寻她的身影。“娘，你怎么眼睛湿了？”

赵言儿见到眼前之景不由得一愣。“夫人，”绿珠贴心地上前轻拍苏清远的后背，“小姐出嫁是好事儿，好事儿不该掉泪！”

“娘，我又不是要去赴刑，我要嫁给太子了，要成太子妃了，这是多少太慈女子心心念念都不得的际遇？”

赵言儿走去抹掉苏清远眼角的凝珠，淡柔地笑着宽慰。然后，苏清远将过分柔软的一面收了起来，很快回归日常的端庄温婉，“做娘的，有多少个在意的不是子女的快乐？入宫了，当了太子妃又如何，娘就只是愿你过得快乐，不受欺负。”

“会的。”

赵言儿看着苏清远真心关切的眼神，心里却有一个地方突然凹陷了。“不过，”苏清远缓缓绽开一抹明亮的笑容，“娘很欣慰，太子对你是真心，最重要的是娘明白你的心意，你心里有太子！比起依赖一个人的权势财富，只有心中有对方，才能把这日子过下去。”

赵言儿轻轻地点了点头。“夫人这么想就好啦，不用担心小姐，”接着，绿珠俯身压低了嗓音对苏清远说，“夫人，其实现在我也觉得太子真的很喜欢小姐，按说宫里的规矩吧，今夜拜堂之前新人是不能见面的，可是太子忍不住，自己跑来看小姐了。其实他就在您来之前才走呢……”“昨晚他初始的本意只是来还我东西。”

赵言儿淡漠地说。“还东西一看就是借口，随便找个下人就能还，为什么偏偏要自己来？”

绿珠一本正经地说，“小姐怎么这个时候迷糊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叫醉翁之意不在酒！”

“可以啊，绿珠，如今出口不俗啊，”苏清远温和地笑说，“听你这么一说，我是真的更宽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