毗邻廊道尽头的一房内，赵言儿正在细心地为那时被轩辕弈钳住下巴的女子上药。“疼了不必忍着。”

赵言儿凝视着女子的紧紧抿着的唇瓣，一边轻柔地将药涂抹在女子的脸上，一边宽慰道。女子微微摇了摇头，克制着摇头的动作幅度，双目低垂着，不敢直视眼前这个尊贵的人，这个美中带着神祗无暇之色的人。旁边站着其余未轮上上药的舞女，她们看着苍穹的太子妃亲自为自己上药，紧绷着身子，丝毫不敢松懈，却又不可抑制地被她的柔情所吸引，彼此之间弥漫着一场秘密的氛围，最终，在一片眼神交集的商议后，有人怯怯开口道：“太子妃娘娘，对不起。”

赵言儿继续着手中的拭药动作，微微扬了扬嘴角，“你们何错之有？”

发言的女子怔了怔，尔后小心试探：“太子妃娘娘难道不怪我们？我们的脸伤成这样，害得太子妃娘娘有了新的忧心，我们其实大概都是知道的，这次迎月祭对太子妃娘娘的重要性……”“怪你们可以使你们脸上的伤立刻好起来？然后便可以使你们恢复容貌在三日之后的迎月祭大发异彩，助我完成好此次的迎神仪式？”

赵言儿脸上挂着微风轻推江澜的淡然。“阿绫，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明明这一次都不是我们的错，是那个女人先动手伤了萧萧的！还说什么，这就是示范！”

旁边一个女子站出来对着一直发言的女子大声道。此时，赵言儿面对着的女子忽然似乎因为疼痛抽搐了一下。“你叫萧萧？”

赵言儿又放轻了些力道，柔声问。女子点了点头。“别说了！你怎么敢直呼其为’那个女人’？”

被唤作阿绫的女子轻轻摁了摁后来说话的那个女子的肩膀。赵言儿的眼神忽地深邃起来，心中端详着萧萧脸上细小锋利的血痕迹。她维持着刚才的动作片刻，然后慢慢收了手，缓道：“好了，下一个。”

萧萧却未起身，睁开眼睛，瞳仁晶亮得连哀伤都清晰可见，“太子妃娘娘，不知……”“放心，用了我的药，你们脸上的伤痕都不会留疤。”

赵言儿神色笃定，带着让人舒心的淡笑。萧萧一时微微张开了嘴巴，惊讶里夹杂着需要时间消化的惊喜，“太子妃娘娘怎么知道我要问的话？太，太神奇了……不过，真的很感激太子妃娘娘！”

萧萧热泪涌上的眼眶，同时赵言儿觉得身边的气氛大变，变得生气活络起来。赵言儿心里觉得倒也不难猜，每一年的迎月祭跳神舞的这些女子都是从小被挖掘，由皇宫派乐府专人培养，按照年龄大小排序参与每一年的迎月祭。这些女子的一生似乎就是为了这一件事，因此这对她们来说自然是意义非凡。后来，许多王孙贵族以参与祭祀为名，实则物色佳人，如今神舞女们也就因此更看重自己的相貌。怎么说，这也是在各种关乎皇宫的选举中，这几乎是唯一一项不论出身，没有门槛得以接触宫中要人的机会。但是皇上心中到底是介意这些女子不详的出身的，也担心乱了王室风气，后来渐渐地也就试着明文禁止宫中太多的人参与，只是依然会派遣专人监督一切，以防百姓心疑皇上对丰神不敬。随后仙懿山庄的庄主们都很识趣地拒用丫鬟婢女响应皇心。不过，这一次，这些女子都失望了，从皇宫里来的是让人，其实就是让女子皆闻风丧胆的靖亲王。想来，宋静姝一定是用这个来恐吓眼前的这些弱女子，她们担心自己被靖亲王相中，不得不自毁容貌。这样的理由，的确是够强烈。“太子妃娘娘，”萧萧犹豫了一下，鼓足勇气，“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我们是怎么伤的么？若是太子妃娘娘开口，我们都愿意在太子，还有其他人面前说出……”“你们只要好好养伤就好了，”赵言儿嘴角的笑意深邃，“还有，抽空好好温习神舞的每一舞步，每一弦奏乐。”

萧萧有些意外，迟疑地点点头，“太子妃娘娘倒也放心，过去的每一日我们都在为迎月祭准备，不可能忘了……只是太子妃娘娘真的不需要我们为你向太子解释几句？”

“我知道你们有苦衷就够了，你们不需要再解释什么。”

赵言儿轻轻摇了摇头，眸中有些许疼惜。“可是，”阿绫稍稍上前，忧伤地说，“太子妃娘娘，我们的伤不可能好得这么快，而且，我们还缺了一人……”赵言儿很清楚，就算自己的药再好，能为她们淡去所有的疤痕，但是伤口也不可能再三天之内完全痊愈。“这个你们也无需担心，你们到时候做好自己的角色就好了。只是，为何缺了一人？”

赵言儿话到末尾，微微蹙起了眉头。阿绫缓缓开口道：“有一个叫做翠莺的女子，是神舞的主角，她要跳的舞步最多，位置也是最重要的。但是前几天静姝娘娘来了，和我们说了靖亲王一事，暗示我们若是想躲过一劫，便要设法毁了自己的容貌，我们当时忐忑不安，迟迟未动手，静姝娘娘二话不说便动手掌刮翠莺和萧萧，翠莺最可怜，娘娘的指甲像刀刃一样一刀一刀刺馅在翠莺脸上，还叫了下人用棍杖打翠莺。她，她至今卧床不起……”赵言儿暗暗扫了萧萧一眼，仔细观察，虽然眼前的都是美丽的妙龄少女，但是客观上来讲，萧萧未受伤前的模样可以说是略在众人之上，她心里冷笑了几声，然后像自言自语般喃道：“叫翠莺的女子应该相貌极佳吧。”

“对对，所以翠莺是我们的主角呢……那么这一次，是真的跳不下去了。”

阿绫的手紧紧交握着，脸上表情复杂。赵言儿留心着门外的黑影，声音高了几度，“对啊，主角多重要，没有了最重要的主角，怕是什么都进行不下去了。但是事到如今，也不能说放弃就放弃，一定要找一个擅长舞艺的女子顶替才好，而且容貌也一定要上乘……”她向绿珠暗暗投了一个深邃的眼神，绿珠马上会意，同时克制起嘴角狡黠俏皮的笑意。“可是太子妃娘娘，一时半会儿的，我们怎么找到这样的人呢？”

萧萧不安地糯声问道。“远的是不现实，可是答案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哎，虽然我不怎么希望是她，但是放眼整个太慈，我还是觉得非她莫属呢。”

绿珠话里转了几转，话尾，她忍不住与赵言儿相视一笑。屋子外的黑影消失。舞女们心中不解，但是没有多问便选择了相信赵言儿，“太子妃娘娘，总之我们听从你的安排。”

赵言儿神色平缓柔和。忽然，屋子外传来一阵躁动，静谧的空气像忽然沸腾的水发出巨大的声响。“去看看，绿珠。”

赵言儿吩咐道。绿珠走出门槛不久，一道紫色的光影便挡在了门外。“你们都不要出去，尤其是你，言儿。”

轩辕奕一出现，周围的气场便兀自改变，每一声呼吸、每一道目光都像自觉被驯服，由其操控左右。涉事未深的舞女们无一低垂着头，脸上的红晕淡化了伤口的可怖，许多个舞女甚至需要用力捂住胸口，才能抑制住心跳的猛烈起伏。“为什么？”

赵言儿转过头，淡淡地问道。以轩辕奕为圆心的方圆，唯独赵言儿这里是他的一块掌控缺片。“没什么，只是有些想要硬闯山庄的人罢了，与当日牵制住言儿的小贼无异。”

轩辕奕简单地解释道。“小姐小姐！好多人冲着你来！”

绿珠的声音随着急促的脚步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