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奕放下茶杯，凑前，“每每听言儿这样说话，本宫都觉得你的眼里装着的都是本宫看不见，却希望看见的东西。”

然后，他轻松自然地笑道，“言儿做本宫的眼睛如何？”

“你……”赵言儿抓紧拳头。“本宫看来，不觉得六弟的婚事有什么问题，”轩辕奕的上身离远了赵言儿，目光冷酷，“皇子的命运不外乎与权位、子嗣有关，既然你那么相信六弟无心权位，就当作本宫考验他好了，看他是不是真的愿意牺牲自己维护本宫的好。”

“那太子这是承认，秘密讹传者……”赵言儿没有说完，轩辕奕的话便如利刃干脆下落截断，“与本宫无关。”

赵言儿微怔，不想他回答得如此之快。“但是，”轩辕奕直勾勾地看着赵言儿，尔后起身，“本宫会不计代价地维护这门婚事的，即使有大臣反对。”

一步一步地，让你和他越来越远。“明知六皇子不喜被人操控命运，这样做，太子真的那么痛快？”

赵言儿语气严厉。“本宫自然开心，但是也惋惜，我们迎月祭结束前往封地之日便是六弟成亲之日。不能喝上六弟的喜酒，这样的遗憾，只能用这种支持的方式表达本宫的心意。”

轩辕奕走到门框，淡淡说道，留给赵言儿一个不可一世的狂妄背影。赵言儿的瞳孔瞬时缩放得厉害，心知眼前的世界如常，它却像被人折叠拧曲过一般，需要付出异常多的精力才能还原每一处原来的位置。时间像最尽职的护卫，即使赵言儿对它下令不必跟得那么紧，它仍紧随，甚至提前走前一些恭迎着她。绿珠鬼祟地推门又合上，一头迎上了换好衣裳的赵言儿，“小姐！真的没问题么？您可是一次都没有参与神舞的排练呀！”

“绿珠，谁都能不相信我，你可是要一直相信我的。”

赵言儿对镜贴黄花，抽出一些注意力认真地与铜镜中的绿珠说话。“信信信，只是今日是迎月祭这么重要的日子，替小姐多忧心一分罢了！”

绿珠双手互相紧握着。“这么重要，自然不容有失。”

赵言儿凝视着铜镜中的自己，缓缓道。“无言，为什么这么多无关紧要的人在这里？”

轩辕奕蹙着眉环视一周，转头质问无言。“太子，上山的道路我已经派人封死了，可是……”无言竭力解释。“太子别生气，这蔡尚书、孙大人、霍将军啊以及那些大人都是本王请来的，太子别为难下人了，本王的错，本王的错！”

靖亲王背微微驼着，笑嘻嘻地走过来。“迎月祭虽然盛大，但是一向只对宫中要人开放。靖亲王不仅邀请了各位大人，还允许百姓上山，这已经是破了例。”

轩辕奕神情严肃，目光警惕。“太子这么紧张做什么？既然这次是本王当监察官，当然要有些新意！太子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吗？哈哈哈！”

靖亲王捏了捏嘴上的一撇寒酸的小细胡，“而且，本王这不是为了避嫌么？毕竟静姝娘娘为祭祀这么尽心尽力，娘娘是本王表妹，本王担心判断这好坏不够中立！”

“尽心尽力？”

轩辕奕冷笑，“她不用对迎月祭办的好坏负责，她根本不是负责任的人。”

“太子，没用，请的都是他那边的人。而且不知道外界怎么知道静姝娘娘亲自上场跳神舞，都改了风向，说太子妃娘娘最后担不了大事，无才无德，要让静姝娘娘替她背锅……”无言悄声说道。轩辕奕看了看在山庄中央搭起的竹台，卷帘纱幔，彩色的纸灯笼由台中央上空向四周辐射，如星的轨迹。他心中忽然有了个念头，若是谁毁了赵言儿精心布置的一切，他绝不让他安好地过忘这一夜。“静姝娘娘真是贤淑有徳，这么重视祭祀仪式，听说她还要亲自上场跳神舞。这样的诚心，一定会为苍穹的百姓讨个吉兆！”

蔡尚书等人全都聚集在靖亲王身边，开怀地以宋静姝为焦心谈论着。被为官者鼓舞上山的百姓好奇又拘谨地站在一旁，纷纷跟着点头。不一会儿，穿戴华美，顶着一头样式繁复金饰的宋静姝在一众戴着白色面具的舞女簇拥下出现在人们眼前。靖亲王一行人高兴地奉承赞许，百姓的脸上却有了些复杂的神色。“太子……”宋静姝提着裙摆轻盈地走到轩辕奕面前，一脸娇羞。“你懂这场祭祀的含义吗？”

轩辕奕冷沉着脸问，漆黑的瞳孔如头顶上的夜色。“自然知道，祈求秋收国安呐，”宋静姝熟练地答道，“所以，臣妾决意这一次神舞的主题，定要足够气派华盛，将自己最好的一面献给神灵！”

一旁听见的无言抿了抿嘴，挠着鬓发，“那也不能这么隆重吧……”轩辕奕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随后目光便一直向着某个空旷的入口，包含期待。宋静姝苦涩地察觉到他等着赵言儿，紧紧咬着牙，说服自己：没事，反正到了这部分，就是自己的主场，她就算来了，也不可能代替自己上台。忽然，全场屏息，所有的目光都被两抹别致的身影吸引过去。一件精致印着浪潮暗花的白稠外衣将嫣红的衬衣藏了起来，一个女子仿佛披着漫天雪地的圣洁，领口与袖子隐隐跳动着撩人的艳色，头上覆盖着细腻的面纱，惊为天人，多得一丝路经的风，明眸皓齿的美好展露无疑。她的身边还有一个同样身材纤细的女子，只是衣着的色泽对调，一袭红衣张扬艳美，里衬的洁白却劝退了窥视的欲望，让人静叹其美。“你们都去她那儿做什么？回来！”

宋静姝身边的舞女立即缓至赵言儿身边，让宋静姝无措地喊叫。可是那一张张洁白的面具与那两个女子素雅的舞衣一眼便知那是浑然一体的风景，本来就无关宋静姝。昨日一年一期的迎月祭结束，从仙懿山庄离开的人马分成了三列。一列队是依依与鲁尓，他们决定回鄂多国帮助斩天志，另一列是苍穹国太子正式携正妃妾侍浩荡南去，以及最后一列唢呐乐声撼天，如十里火龙向着皇宫去的迎亲队伍。前往南方封地的人马气势如虹，无言骑在马背上步至一辆金黄的马车前，拉扯着缰绳引导着骏马缓步，“太子妃娘娘，太子让我把袍子拿给你。”

然后车帘子被掀起，绿珠探出头来，“小姐说不需要了，多谢太子的好意。”

无言从缝隙中瞥见赵言儿冷似冰霜的侧颜，脱下白绸暗纹的外衣的她身穿着嫣红色的流云衬衣坐在马车内，那耀眼的色泽让她美丽带着拒人千里的气场，他瞬时只能怯怯地拿着宽大雍华的紫缎披风离去。“小姐，天太凉了，要不我身上这件外衣给小姐披上吧？”

绿珠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赵言儿的脸色。“不用了，你穿好。”

赵言儿淡淡地笑道。“小姐，前夜你没有睡，原来就是为了在今日穿的那件白色外衣的内面绣制花纹啊，真是好看！”

绿珠讪讪一笑，想起赵言儿此刻没有穿在身上的外衣，不由得回想起昨日那场震撼的神舞。“原本以为会来不及，但是刚好完成，我的一桩心愿这才算是了了。”

赵言儿的面容淡柔，语气虔诚真切。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赵言儿知道无力改变什么，便连夜绣制了一件纹饰精美，针法却相对简单易完成的嫁衣，当作送给琵琶的新婚之礼。嫁衣本身不是重点，给予的方式倒是才是亮点。她故意不露痕迹地将其穿在身上，在神舞的高潮之际脱下，亮出里面，披加在琵琶身上，如此一来，由自己亲自缝制、送予琵琶嫁衣这件事情才会被牢牢记住，回击那些猜疑琵琶因出身而孤立无援的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