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言儿不急不恼，缓步走到衹嬷嬷身边，伸手摸了摸嬷嬷的衣裳。嗯，凛彩缎。“松开你的手！”

嬷嬷睨了赵言儿一眼。赵言儿意态悠然，未有不堪之色，“确实矜贵的料子，出自帝王家的好衣料。”

嬷嬷以为她在向自己示弱、示好，脸上难掩得意，“自然！呵呵，奴家不说假话！”

赵言儿的脸上掠过一丝杀意，“这种料子叫凛彩缎，确实是矜贵，甚至到了娇气的地步，稍有日晒光照都会使其褪色折损光泽，所以必然得好好封存呵护。嬷嬷不好好将衣裳保护好，反而穿出来任其曝晒，这就是对衣裳的毁坏，对先帝的不尊！”

衹嬷嬷慌了，支吾，“平，平日里……”平日自己自然是这样做的，也没有拿出来过，一直供着，还不是因为皇后娘娘……绿珠终于抓住时机，将一直跪着的婢女扶起来，“想来先帝的赏赐那么贵重，要换了寻常人，定是都好好封存起来，不舍得其暴露、糟蹋了，嬷嬷穿出来不说，这衣裳可是在你自己坏掉了，肯定是你自己没有保护好！”

“当时明明是嬷嬷来到二话不说就拉住奴婢的手，奴婢碰也没有碰嬷嬷的袖子，忽然袖子就毁烂了……”奴婢抹了抹眼泪，对赵言儿解释道。“胡说！我家皇后娘娘好意差奴家来送点东西慰问娘娘，可是进门这贱人便不长眼撞了奴家，奴家自然拉住她让她道歉，哪想到这丫头伸出手就撕坏奴家右手的袖子！”

嬷嬷不甘示弱，打算回到事实在其中找到立足点。“可是，嬷嬷，你坏的是左手手袖。”

赵言儿幽幽一句，立即呛得嬷嬷说不上一句话。赵言儿唇角勾了勾，步步逼近她，“帝王之所以要选择这种料子，是帝王为了提醒受赏之人珍惜帝恩，切忌恃宠骄纵挥霍。若是先帝在此，嬷嬷觉得自己还有资格留住这赏赐，这条小命吗？”

嬷嬷一把抽身，知道皇后娘娘交代的事情被自己搞砸了，在她面前难得的表现机会化为乌有，她的目光便一时狠戾起来，“娘娘护短，歪曲事实，奴家今日不服，就是要狠狠教训那丫头！”

然后回头交代一众跟来的女眷，“将这些晾晒在外面的冬衣都给我烧了！”

赵言儿看见几个身影朝娘亲送来的东袍迈去，瞬时瞳孔剧烈张缩，见她们推开，“你们住手！”

可是太迟，袍子被扔进取暖的炭火盆，火苗一时间便旺盛起来，赵言儿将它打捞出来，熄了火，一切却已经面目全非。等到衹嬷嬷花了脸带着人离开，惜言殿的许多处地方都已是一片狼藉。赵言儿心疼地看着为了保护这里而与嬷嬷的人厮打的婢女，心情复杂。“今日西华殿难得见到点日花，本想好好将小姐的冬衣晾晒一番，不想都给那群坏人毁了！”

绿珠肿着脸，一时红了眼眶。“我是心疼你们……”赵言儿艰难地开口。“小姐，不要自责，小姐不也为护我们受伤了么？”

绿珠心疼地看着赵言儿眼角上的损伤，“周围的都是势利小人！看着小姐被冷落，便欺负到小姐头上来了。那个什么嬷嬷一看就是皇后派来又暗示什么先帝恩威的！”

“娘娘，我们都是你的人，自然要护你！”

“是啊，娘娘，心甘情愿。”

……赵言儿淡淡地扬了扬嘴角，诚恳道：“放心，我不会让你们留下疤痕，我这就去取药膏。”

“对不起啊绿珠，将你放在了最后。”

赵言儿一边为绿珠上药，一边柔声低喃。“我不是最后一个上药的啊，小姐忘了把自己算进去了！”

绿珠笑嘻嘻地说。赵言儿稍稍被绿珠的笑容安抚，“我的伤无碍，嬷嬷不敢真的对我动手，都是朝着你们去的。近来，惜言殿的人陆续被别的贵妃故意调走，你们今日势单力薄……”“我们只是现在挨了点伤，小姐如今都没有几件御寒的冬衣了，怎么挨过这漫长的冬天？这才是衹嬷嬷最狠的地方，真是会挑日子，会挑方法折磨人！明知道皇上很久没有赏赐赏银下来了，也不能为小姐添置新的冬衣了……”绿珠紧紧地握着赵言儿的手，触到了一片冰凉。赵言儿的眼眸黯淡了下去，嘴角轻轻扬了扬，“冬再漫长，暖春总会来。”

“小姐，”绿珠忽然止住了赵言儿上药的手，紧紧地将之握着，“其实到现在，我还是觉得皇上心中有你，究竟事情，为什么会到了今日的模样……”赵言儿淡笑不语，抽出手继续为绿珠上药。她心底已然明白，轩辕弈此时的冷漠恰好印证了他对自己的情。只是这一切来得不是时候，她需要的已经不是简单的喜欢，她要的是平等地占有彼此，为了得到这种平等，他首先要还上欠了自己一世的情与痛。赵言儿的眸光里掠过一抹浓重的阴冷。东华殿内传来阵阵女子娇软的欢言笑语。“恭喜皇后娘娘在我们一众姐妹里最先怀上太子的子嗣！如今皇后娘娘的身子可是金贵得很呐！”

皇家禁卫兵大统领之女安贵妃双手递上一个精美锦盒，对着宋静姝笑道，“这尊送子观音经高僧开过光，灵得很，妹妹我拿到手便想到用它作为娘娘的贺礼了。”

宋静姝打开锦盒，一尊温润的观音玉像果真出现在眼前，听见安贵妃的贺词，心中大喜，“妹妹如此忍痛割爱，你必会沾了我的喜气……”安贵妃瞬时会意，偷偷瞥了一眼宋静姝旁边的轩辕弈，心中那头小鹿一阵乱跳，红着脸回到了席座。宋静姝满意地将锦盒放在一旁，一手牵着轩辕弈的手，另一手轻抚着微隆的肚皮，望着底下前来道贺的妃嫔，心中油然升起得到全世界的快感。等等，这样的时刻怎么能少得了她？她的余光闪过一丝杀意，装作关切地询问：“你们通知了姐姐了吗？怎么她还没有来？”

“我们都通知了呀，要不要差人再去催促一番？”

淳贵人扑扇着纤长的睫毛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女子出尘悦耳的声音比人先到，简单的话语已经灼热了男子的心。“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一身藕色长裙的赵言儿徐步走入，脸上挂着面纱，不能窥见女子面容的男子彻底失魂落魄，唯有从那不变的淡淡松香中得到一丝宽慰。“姐姐怎么戴上了面纱了？”

淳贵人有些惊讶地问道，心中嘲讽笑道，莫不是知道皇后怀孕，哭得眼睛消不了肿吧？“有些不适，面有憔悴，故而掩面。”

赵言儿耐心地解释道。轩辕弈一时微微抬起头，暗暗打量着她，眉头蹙了蹙。宋静姝觉察到了，忽然有些紧张，故意将与轩辕弈十指紧扣的手放到了桌案，直直地对上了赵言儿的视线。“原来如此，但是不管怎么样，妹妹来了就好，喜事自然要人多分享才热闹！安贵人身边有位，姐姐快坐下！”

宋静姝话毕，朝安贵人使了个眼色。赵言儿点了点头，步子缓缓迈向安贵人，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不想安贵人立即嫌弃地将身子往旁边移了移，“不知道姐姐身体不适，是哪一种不适？可会传染？”

“请皇后娘娘和妹妹们放心，只是单纯的失眠因而脸上有憔悴。若是会传染，我也不敢出现在这里。我深知皇后娘娘如今怀有龙嗣，身子很宝贵。”

赵言儿说得慢条斯理，显得很有说服力，让安贵人的恶意没有得逞。宋静姝唇角微勾。可惜啊，没有看见你被祁嬷嬷抓花的脸……“那是，皇后娘娘现在就是皇上手里的宝贝，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淳贵人掩面娇笑。宋静姝随即倚在轩辕弈的胸膛上，“皇上，今日这里没有外人，臣妾就替姐妹们说几句话，皇上要雨露均沾，有时候也要多去妹妹们那里，若是臣妾一人霸占着皇上，妹妹们该有意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