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周三，周三的第二节是体育课。到了高中体育课变得尴尬起来，任意的主科都能侵占它的课时，只是教委的三令五申才禁止了体育课沦落到更加不堪的地位。

体育老师很有自知之明，同时也是可怜课业重压下的学生，在讲解、示范了足球的盘带、排球的垫球后就解散任学生们自由操练了。他本人站着观看一会儿也离开操场，不会是去代课讲数学了吧？

足球、篮球玩得挺溜了，霍凯这阵子对排球感兴趣。对面一个扣杀球过网，霍凯垫飞了追着捡球。球给人踩住了，霍凯抬头看那人：比自己高些，长方脸、挺白净、高鼻梁、一字眉、头发自来卷儿，他正抱着膀子似笑非笑看着自己。

不好，快跑！可是晚了，霍凯给五六个小子合围了，其中就有小五！这是绝对精心谋划的。提心吊胆了两天，什么事也没发生，霍凯放松了警惕，被打了个冷不防。

小五率先动手，他呲牙照着霍凯左眼就是一拳！又准又狠一个封眼儿！霍凯就觉得眼前有个东西炸裂了，耀眼一亮又迅速熄灭！接下来是数不出清个数的一顿拳脚，每一下都热辣辣沉甸甸，霍凯双手抱住头摇摇晃晃蹲下，他对护不住的后背说：会过去的，挺一挺就过去了，挺一挺！挺一挺！

霍凯觉得，最疼的就是小五开头那一下子，后来密集的拳脚不过是闷闷地震了一下……

终于过去了，再也没有砰砰砰拳脚着肉的震荡了，好安静啊。他就想静静地趴着，一动不动。不动，痛处麻木，一动牵拉着浑身没一处不痛。可霍凯还是强撑着站起来，他看到近处那几张恶狠狠的嘴脸，看到远处呆傻了的同学们，所有人的眼睛都集中到自己身上。混沌的脑袋轰然一响，霍凯认清了一个现实：自己是当着全班男女生的面让人暴揍一顿的，奇耻大辱哇！

霍凯强撑着站起来，那自来卷儿的小子还笑嘻嘻地抱膀站着，像个看热闹的。但在霍凯直面他那一刻，笑容敛去了，惊讶地耸了耸眉毛。他没想到霍凯这时还敢与他对视，嗅到一丝危险气息。

“不服是吧？那你记住喽，我叫曹滨生，外号洋大个！”

霍凯点点头，视线又转向其他人，把对自己施暴的一张张嘴脸刻印在脑子里，那些小子没有一人敢与他对视。霍凯冷笑，身体僵直地走过去，挡了路的小子赶紧让开——

身后传来喝斥，“都站着别动，我看谁敢去找老师！”

水房在一楼，长长的洗手池一排水龙头，霍凯把脑袋伸进去哗哗冲洗，流下的水清澈了才撩起衣襟擦脸。扭过头，窗户正对着操场，他看到有几个小子正在殴打宋超，同时逼问王卫东的下落。洋大个仍然抱着膀子没有动手。

霍凯的心要蹦出来了！

呜——呜——为全校师生供应开水的小锅炉响了，那锅炉上摆满了饭盒。视线下移，霍凯看到了戳在煤堆上的铁锹，那是把新锹，锹头白亮亮，顶尖处有块黑漆，锹把是油汪汪的棕红色。霍凯全身的血液轰的一声爆燃，大跨步操起铁锹！

抡铁锹冲进操场，霍凯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眼里只有洋大个的后脑勺越晃越近。擒贼先擒王！他高高举起铁锹，听到有人尖叫。

洋大个侧步回身，余光瞥到落下的铁锹，条件地反射地用胳膊去挡——咔嚓一声，清脆却不是很响，洋大个的脸扭曲了。霍凯收回铁锹蓄足了力道，锹尖怼上杨大个软腹，他张嘴喷出一口呕吐物一屁股坐倒！

事态突然逆转，洋大个的小弟们竟无一人是战士，四散奔逃。并非他们一伙战力拉胯，自古骄兵必败，霍凯好学生的人设太具迷惑性了，助长了他们骄狂轻敌。

霍凯不理他人只咬住小五，他是罪魁祸首！霍凯腿长善跑，小五灵巧机敏，急刹、猛转、人群里钻进钻出屡屡摔开霍凯。霍凯要气疯了，嘴里无意识发出的简直不是人声！

不知哪位同学帮忙，伸脚一跘，小五结结实实扑摔出去。霍凯高举了铁锹追到——

斜刺里冲上一人拦腰抱住霍凯，是体育老师。

“放开，放开！他们打我时你在哪？砍死他！我砍死他！”

霍凯剧烈挣扎。

体育老师不得不撂倒霍凯，夺下铁锹，又揪着领子提起他摇晃着：“够啦，要闹出人命么！”

报复的快意，随了狂怒像潮水一样退去，剧烈暴发的后果必然是体力透支，霍凯这时虚弱得站不住了，体育老师一松手他就往下堆随！

好多只手托住他，同学们围上来。体育老师遮住霍凯的左眼，另一手伸出两个指头，“看这里，几个？”

“两个！”

霍凯的回答让体育老师长舒一口气。

“好了，去几个同学送他回教室，其他人——列队集合！”

体育老师吹响了哨子，声音尖厉刺耳！

霍凯坚决把送他的同学挡在教学楼外，今天够丢脸了，不能再怂。两腿打颤，气喘如牛爬上了三楼，霍凯摸出钥匙开教室门，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替他开锁推门。

是同桌海蓉。

霍凯浑身酸痛僵硬，扑到课桌上一动不想动了，海蓉帮他脱下粘满血渍、泥污的校服，卫生角里拿了盆和肥皂，装了脏衣服要下楼去水房。

“等等，把镜子借我。”

霍凯叫住海蓉。

见海蓉支支吾吾不动地方，恢复了一些体力的霍凯撑起身来到俩人座位前翻海蓉书包。海蓉无奈从文具盒里取出香味淡淡的小镜子。

镜子里的脸让霍凯倒吸口冷气，那张脸鲜艳无比，嘴唇破了，鼻血长流，眼眶淤青，最吓人的是整个左眼球充血，眼仁儿、眼白全给一层红膜蒙住！霍凯惨笑，笑着笑着抽咽了。疼痛可以忍受，可这是颜面扫地！十七岁的高中生渴望男子汉的尊严，可是给洋大个一伙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按在操场上摩擦啦！

海蓉静等霍凯释放了一阵，才轻声劝：“没有人觉得你丢脸，你又打回来了是不是？”

海蓉的话良药对症，霍凯诧异地瞥了她一眼连忙又避开，他忽然觉着难为情了。怎么当着女生的面哭。

正当气氛尴尬，又气又急的班主任高老师赶来了，她脚步慌张地到了霍凯跟前，伸手托起他的脸。

霍凯无辜被打，可他随后报复伤人的行为极端恶劣，这可是校园！他还是班干么，怎么行事如此不记后果呢！可是看到霍凯“鲜艳”的一张脸，高老师长长叹口气，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话到嘴边儿了，不说憋得难受，只不过换了个方式：“霍凯，你一时痛快打回来了，那些小流氓甘心吃亏么？你这是给自身招来无穷的祸患！”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又是一句评书里的话，霍凯小声嘀咕。他不敢也没想怼高老师。

跟着老师到楼下医务室，校医一边上药，一边说：“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吧，别落下什么后遗症。”

班任高老师，“嗯，这就给他父母打电话，霍凯，你父母哪个单位的？霍凯！霍凯”

霍凯走神儿了，他瞥见一位民警在医务室门口向里张望。霍凯有些紧张，吃不准铁锹算不算凶器，但洋大个肯定伤得不轻。

“人你看见了，状态不好，笔录就免了吧！警方想知道的老师同学都说了。”

周校长在民警身后说。

“也行！那——周校，我这就回去了。”

民警说着递上警民*联系卡，他叫张洪庆是这一带管片民警。

“您放心，警方严厉打击流氓闹校，那洋大个我会狠狠敲打的！”

校门口张洪庆向周校长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