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欧阳正不解，凉思羽分析道：“您那些学生就是因为太熟，很可能您就没了警惕心，过来的人您不能分辨他们究竟是谁的人，要是不认识的人，您即使招待不好，但总归是防备之心不会卸掉，要是这些学生，您可能聊天的时候一放松就被人套了话，您在没有权势之前，他们不敢轻举妄动的原因就是不知道您是否有底牌，说不定还能因着您吸引几个人过来站在您的阵营，要是您过于早的和他们接触，一松嘴泄底，一个人知道，就等于所有人都知道，谁还跟着您啊！”

凉思羽不顾欧阳正恍然大悟的脸，低下头拿起笔，一边写一边说：“恕我直言，您那些学生久混官场，一个比一个精，能爬到这个地位还能不站任何皇子一方，就说明手段不俗，身为您的学生，头天不送拜帖还能说是顾及您舟车劳顿，拜见皇上以后太累的原因，可连个人过来问一下都没有，这说明您那些学生傲着呢！根本没把您当回事！所以远着点挺好的！让他们也知道您也不是非他们不可！”

欧阳正坐下，将帖子一一摊开来看，说：“确实如此，他们的请帖都是和那些明面上已经投靠了别人的官员一起递的，他们不想和我牵扯在一起，我也是能理解的！”

欧阳正叹了口气，到底是都成长了，自己只是院长，教不教他们书都不一定，可能他们很多人都没见过自己，又哪来的尊师重道的心呢？凉思羽提到这个就来气，‘啪’的一声就把笔甩在桌子上。这一下反而吓了欧阳正一跳：“你干嘛？一惊一乍的。”

凉思羽黑脸说：“说道这个我就来气，你看看这些帖子，他们什么意思？不牵扯想要明哲保身我能理解这些人，但是就不能和昨天下午递帖子的人一起送？这举动未免也有些太寒人的心了，周天赐，汪闻霖，还有布齐纪这三个现在一个户部侍郎一个礼部尚书还有一个门下左散骑常侍，两个正三品一个从三品的管，怂成这样？其它人我不认识就算了，礼部尚书汪闻霖这个人我可认识呢！这么快就把您撇开，这种人真是……”其它人她还只是在学院历年的花名册上见过，来这里之前她整理一部从繁林书舍出去的官员名录，二十多个人现在都在外地当官，在梁都城的有不少位子高还掌实权的，她担心有人不愿意来外公这里，但是唯独没有算汪闻霖这个人。他从小家境贫寒，是欧阳正自掏腰包出钱让他上繁林书舍，知道他没冬衣每年制衣的时候把他一起算上，过年吃饭也有他的一份。她来的那一年，是汪闻霖刚当上官，被外派到穷山恶水的地方已经有了两年多了吧！来欧阳正这里求他帮忙，欧阳正上了书信，找人把他又召了回去。也不想想六年多就能爬上礼部尚书还不是靠了欧阳正。不求你有多少报恩之心，至少也不要和敌对势力一起恶心人吧！欧阳正这还没当太师呢，你就过来给人甩脸子看。其它人都是和中立派一起递的帖子，偏偏他倒好，和其他两个人凑堆了是吧！欧阳正和凉思羽生活了那么久就没见过她发这么大的火，小声劝道：“当年我帮他也没想着他报答我啊！我……”“升米恩斗米仇。”

凉思羽站起身子，直视欧阳正：“施恩与人，不回报怎么行？”

既然享受了别人的帮助，不报答还要反踩一脚的，凉思羽绝对不会放过，别说什么不报答这句话。有些人，就是仗着你善良，利用你还要欺负你，凉思羽可不善良，她可没觉得自己好欺负。“外公，从来不知道你是这样想的。”

欧阳正看着凉思羽，他感觉自己好像从来都没有看透过凉思羽。思羽和他一起生活了六年，六年的时间啊，他教会她大景的文字，教习她重新认识这个世界。教会她要多爱自己，他曾经沾沾自喜的觉得自己教出了一个世人都不知道的才女。凉思羽能歌善舞，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容貌出众，没有一丝可以挑剔的地方，她甚至比她母亲还要出色。而那出色的一分便是源于她那一份比任何人都要通透的九曲心肠。他以为凉思羽只是理智，沉稳，他从来没见过她哭，脸上永远都是快乐的表情。仔细想想，这六年凉思羽给他的印象却只有，懂事，聪明，能干，却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这些趋于表面的词汇，却是欧阳正这六年来唯一对凉思羽的印象。凉思羽深吸一口气，笑着看向欧阳正，她缓声说：“外公你要知道，活下来的都不是什么好人。”

我也一样！原本的凉思羽和她就是两个世界的人！茶蘼可不是什么爱幻想的女孩子。她从小就懂得了，争自己想要的，自己不要的，也不能害到自己，就算自己的本性自私自利，冷漠，可是所有人都觉得她是一个好女孩。她前世的外祖父也这么觉得，即使那个男人逼她雪地罚跪，罚她不带护甲去弹琴，他还是觉得茶蘼是个好女孩儿。因为茶蘼不会反抗，柔顺乖巧。可她不是！她不是这样的。她光明的背后，都是藏在骨子里的阴暗，茶蘼的血都是冷的。举止有理，言谈风趣，为人处世让人如沐春风。假的，假的，都是假的！茶蘼是假的，凉思羽也是假的，只有那个灵魂才是真的。她恪守的礼仪，源于她的记忆，源于她的不想忘记，她想要保住为数不多还是茶蘼的那个她，想要留住那个根本不可能留住的她。欧阳正嘴里发苦，却什么都没说，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凉思羽在欧阳正要扭头离去的时候说：“外公的礼还是等当了太师以后收吧！不收也是原罪！为了能更好的同流合污，为了更好的活下去，外公以后不得已的地方还有很多。”

欧阳正背对着她，轻笑了一下，说：“之前思羽古板规矩，现在却意外的想的开，我知道了，你如果累了的话，就休息休息吧！”

凉思羽面上的笑容顿了一下，嘴角的弧度却拉的更大：“等过了这段时间，我肯定会休息的，不然我身子也扛不住，外公放心吧，我对自己还是很好的。”

毕竟身体是自己的，别人体会不到你有多难受，上辈子就知道的事，这辈子怎么会因为日子还不错就忘记呢？她到底是茶蘼啊！欧阳正闻言，叹了口气，开门出去了。手里的那两柄剑还是没敢亲自交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