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近几日热闹非凡,杨歌怕人多拥挤,易出事,对外叮嘱每户人家只派一人领食,若家中无男丁,便让年轻有力气的来。这偌大西北,几十万人口,他手中又拿捏这么多食粮,每家每户都得一笔笔细记,哪家多发,哪家又少了,都得细细看。且还不能一口吃个大胖子,得在西北各乡镇一拨拨人手分派下去,再一家家对账发下去。杨歌为人清廉,没有官谱,这几日也一直随手下人四处奔波,百姓是极为爱戴他的。他家中情况百姓也都清楚,不比他们小老百姓的好上多少,平常生活也都同他们这般能饿一顿是一顿。这西北虽贫瘠,但公主秉公处事,严惩了范纹那个贪官,将贪污都东西都悉数发放,让他们能吃上口饭,百姓都是感激的。趁着每家每户都有些废旧木材,已领了食的男人们都组起伙来,东拼西凑的集了几吨木材,老手的出来带头,带上些工具,找了处宽敞阴凉的地儿,自发为秋凌建屋起来。消息传到秋凌耳中时,掀起她心中层层波澜。对外都只说西北人蛮横粗野,却不知他们也是最讲性情的。宫中虽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可人心的干净比不上此处的分毫。她放下手中茶杯。那日之后,范府被杨歌手下收拾干净,她也暂且先住下。现下已过三日,皇宫派来的人也悉数到齐了,几车东西,堆放在这院里倒显得有些拥挤。身旁两个宫女贴身伺候着,是月嬷嬷悉心栽培出的好手,名春华、秋月。秋月将宫中带来的冰块敲碎放在木盒子里,盒子上有一道细长的小口,她用扇子轻扇着寒气到秋凌身边,她素来又是个爱说话的,现下唠叨着:“公主,要说这冰块啊,保管到这儿也真是不容易,您是不知道从宫里拿来时,单这冰就有好几车,弃卒保车后,便只剩一箱了。”
“秋月,”正帮秋凌捶着腿的春华出声轻斥:“主子正有好多事儿在思量呢,你少说些。”
秋月嘟嘴,却也没有再言。秋凌瞧着她俩,唇边轻笑,言:“好不容易出宫,你们也不用这么拘束。宫中的事儿怎么样了?”
春华手上动作不停,出声却放轻了些:“奴婢也正要说这事儿呢。皇上的身子已好上许多了,贵妃那边一点也不停歇,日夜去龙榻上守着。”
秋月一旁补充道:“德妃娘娘那边也动起来了,虽不如贵妃守得勤,但也隔三差五的送些吃食去看皇上。”
“而且啊,还侍寝了几晚上。那贵妃日日去守,却一晚都没待过。”
“主子还没说什么呢,你倒先得意起来了。”
春华出声打趣儿着。秋凌拿起一块桌上的点心朝嘴中送去,轻咬一口,用娟帕擦拭嘴角,随后出声道:“德妃一动,父皇怕也松了口气。贵妃势力日益壮大,她娘家官途顺遂,在她扶持下,步步高升,放眼朝堂,她的父兄,哪个不是身居高位,膝下之子还是父皇仅有的皇儿,当今太子。”
“何况李丞相同贵妃往来,父皇未必不是一点儿察觉都没有。贵妃势力,父皇怕早就想削弱,可惜这后宫,妃子都被贵妃压得死死的,一察觉有什么风吹草动,那些个妃子绝没什么好果子吃,可偏父皇也找不出她错处来,也就只有这德妃,同身居高位,能与之抗衡。”
春华点头,可又有些担心:“这德妃终究在朝堂上无人扶持,她能斗过贵妃娘娘吗?”
秋凌轻笑:“在腥风血雨的后宫中还能身居高位,岂会一点手段都没有。宫内,以貌取人是最不可取。何况父皇若真有心压制贵妃,且瞧着,德妃娘家那边,也要开始在朝堂布棋了。”
这话有些深了,两个丫鬟也自然而然的紧了嘴。似想到什么,秋月一声呼叫:“呀!差点还忘了件事儿。”
她这一惊一乍的,又被春华给说了一嘴,但事儿没忘记说:“苏侍卫打了胜仗,奴婢们要到西北的时候宫里传来消息,说已经开始返京了,怕是再过十多日就到京了。”
“苏侍卫这次行军,可是解了皇上的燃眉之急,指不定回宫后能封个将军什么的。”
秋凌眼中稍顿,算了算日子,忽的面上笑开。他倒是言而有信,说是半月,真的半月。主仆正说着呢,杨歌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从外走来。俩丫鬟见有人来了,也不再打趣说笑,起身正了正色,规规矩矩站在秋凌两侧。杨歌两手作揖,行了大礼,话中颇为歉意:“公主遣派的人手已全数安排下去,下官这才前来正式拜访公主,望公主勿怪。”
宫中来的侍卫一安顿好,便到官衙报道,去了西北各发放地,事情一层层的快收了尾,他这才匆忙换了身得体的衣物火急火燎赶来。秋凌伸手理了理衣裙,唇边扬笑,出声温和:“杨大人快快起身,都是为了百姓,说什么怪不怪的。”
杨歌心中感激秋凌的体谅,又行了一礼才起身入座。他张口,话中真诚:“臣替西北百姓多谢公主,虽皇家支援的食粮是权宜之计,但也让百姓们饱腹一段时日,皇恩浩荡啊!”
话说后面又多了几分惆怅之意:“有此天子,百姓本该都是安居乐业,日子美满,可惜天公不作美啊,这连着三年,一滴雨也未曾下过。”
“三分靠天,七分靠人。”
秋凌淡淡说出这话,朝春华看了一眼。春华心中了然,退身下去。杨歌看着这幕,试探的问着:“公主可是有法子了?”
“这天公不作美,本宫自是没有办法让老天降雨的。”
秋凌这话虽听着咯耳,却又是这么个道理。杨歌深叹一口气。是啊,这宫中娇贵的公主,连贫寒都未曾受过,又怎会有什么法子呢。他原本也不指望这位公主能有什么创举,虽不知官家有什么想法,让这样一位金贵之人屈尊至此,但至少官家来人,能将范纹这贪官处置,百姓们省吃俭用,也能撑个半年。只是这半年后,又当如何啊。这个大窟窿,官家不可能一直拆东墙补西墙,让别的省城的官爷诟病自己。秋凌瞧着下面的人,唇边的笑意未改,张口还是温温的音调:“本宫虽不能让老天降雨,但另辟蹊路剑走偏锋的法子,还是可以试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