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宁太小了，事情隔得又远，她几乎什么都不知道。默娘不同，她是跟着赵三娘子的，那时发生的事情，她都清楚。顾长宁询问：“为何后来选了谢家的女儿？”

“那时，当今的陛下是四皇子，前有太子殿下，那回选妃，是给各位皇子选的。谢家的女儿身体不好，名字都没有送进宫里。后来，不知怎么，陛下下旨就封了四皇子妃。”

默娘语气也是低沉。“您的意思谢家不想女儿嫁给皇室，亦或许，谢家长女有了喜欢的人，称病拒绝？”

顾长宁声音如叮咚泉水，缓缓流淌，不疾不徐。那段往事，有些诡异，难怪大司马不肯认定他的姐姐真的是难产而亡，一尸两命。默娘神色也好不到哪里去，搬着凳子坐在顾长宁面前，“小主子，主子是幸运的，没有入宫。顾将军就是害怕您将来入宫，才会匆匆给您定了亲事，没成想，陆家不是个东西。当年的事情，只有上官夫人知晓，您也别掺和。”

“我知道。”

顾长宁表面答应着，心中疑惑渐生，也不信皇后是难产而亡，谢凛不是胡搅蛮缠之人。孩子怎么会也没了呢。顾长宁自己想了会，没有线索，暂时放着不想，要紧的是顾家的事情。默娘离开后不久，顾家有消息传来，顾元白当真被撸了官，顾家老夫人晕厥。顾长宁嗤笑，这回晕厥怕是真的了。陆家知晓自己的姻亲断了仕途，明日还会念着她登门吗？傍晚时分，周晏捧着一盏冰酥酪入门，入门的时候不忘回头看一眼，确保大司马不会跟来后，他快速进门，砰地一声关上门。顾长宁笑得掩唇，不及开口，冰酥酪放在自己的面前，她喜得微眯了眼睛。周晏说道：“您慢些吃，大司马回去了，您这个阿兄哪里都好，就是穷了些。”

“无妨，我不想光靠着他生活。”

顾长宁用勺子舀起一勺，轻轻送入口中，冰雪消融的快感带着几分甜糯，滑滑腻腻，清爽宜人。许久没有吃到的东西掀起往日的回忆，旧时一盏酥酪，引来顾秀宁的嘲讽。吃了两口，她也吃不下了，朝着周晏微微一笑，“辛苦周伯伯了。”

“小主子又说辛苦的话了，看着你吃的这么高兴，我就高兴，别想那么多的事情，离开顾家，我们就是您的底气。等京城的事情解决了，我们去外面走走，散散心。”

“京城看着好，看久了也会闷。我们往南边走，气候暖和，景色也好看。”

“北上也好，棠记的生意做到了北边，您放心，您不会孤单的。”

顾长宁不敢抬头，自己心中虚得厉害，自己上辈子被骗，辜负父亲母亲的希望，嫁入宫廷，就连棠记都拱手让人。“伯伯，您放心，我会听话的，不会让你们担心。”

“哎呦，小主子又说糊涂话，怎么会担心呢，往日不好见您，我们可愁了。如今日日伴着您，可好了，哪里会愁了。”

周晏急急解释，面上的欣喜难以遮掩，真真切切露了出来。顾长宁抬首，扬起笑脸，“不愁，我们在一起，好好过日子，我会努力做好棠记的东家。”

“这就对了，您再吃两口。”

周晏心里舒坦极了，有了小主子在，还愁什么呢。顾长宁没有胃口再吃，而是默默看着酥山融化，过往的事情如同酥山，慢慢过去了。不会再有人记得冷宫里苟延残喘的顾氏。她也不是卑微讨好陆睿的顾二娘子。重生那日起，她就要做自己的顾长宁。棠府在落日里徐徐安静下来，陆家在这时也乱作了一团。陆国公不可置信地看着传话的人，半晌没有言语，大儿子陆擎远也是一脸震惊。“陛下怎么动了那么大的怒气？”

陆擎远有些慌了，“那今日还让睿儿去棠府找顾长宁修好，岂不是断了自己的退路。”

顾元白是顾家最有出息的子嗣，虽不说长袖善舞，品性自来得到赞赏，皇帝时常夸赞，没想到，陛下说翻脸就翻脸了。他后悔了，不该这么冲动，早知道再看看。陆国公冷了脸色，说道：“你看不透原因吗？”

“还望父亲解惑。”

“贵妃出手，是什么意思？大司马参与了。”

陆国公也只能按住心底担忧，“大司马出手，顾家能挡得住吗？”

莫说是顾家，若是到了陆家……陆国公深吸一口气，“顾长宁已不是以前唯唯诺诺，什么事都听从祖母伯父话的小娘子了，顾元白被夺了官，顾元墨手废了，你以为顾家还能翻天吗？”

“父亲的意思，这桩亲事不要了？”

陆擎远听得糊涂，到底是什么意思？陆国公对上儿子慌张的眼神，“顾家不可要，但是，顾长宁不可得罪。且不说大司马在背后指点，就光一个棠记，就要好生掂量。”

“这桩亲事还是要好好商量，顾长宁那么喜欢陆睿，我们陆家放低姿态，她会考虑的。”

“若真不想嫁入陆家，也不要交恶。”

陆擎远慌张：“那、那顾家送来的钱，我们拿不出来啊。万一顾家咬上我们，那可如何是好。”

陆国公思索良久，深深叹气，“家里凑一凑，还给顾家！”

“这、怎么凑，顾长宁给顾家五日时间，今日过去了，还有四日，怎么凑得起来。”

陆擎远眉眼跳了起来，“父亲，母亲知晓吗？母亲怎么说。你不当家，不知家里情况。”

“再说那些钱都是顾家主动送上门的，都是姻亲，她们送，我们难道不收吗？”

都是姻亲的时候，说长说短，都是一家人，如今翻脸翻得那么快，再者，送上门的钱财怎么好意思要回去。“住嘴。”

陆国公怒了，“顾家若说我们受贿，你以为陛下不会怪罪吗？陛下正愁找不到我们的把柄，顾家上赶着送过去。”

陆擎远肉疼，半晌说不出话来，受贿的罪名太重了。他抱着一丝希望，“顾家应该不敢这么做，顾琅不想在朝堂上混了吗？”

“有什么不敢，顾琅女儿入宫做了三皇子妃，你以为……”陆国公豁然一惊，说完后又止住，凝着虚空，想说什么又不说了。“倒忘了，顾家还有个三皇子妃，三皇子还没活着呢，活着的人未必没有希望。”

陆擎远若有所思，“您看，这个该怎么办。”

“事情做得干净些，顾秀宁不适合做三皇子妃，顾家不堪，女儿怎配为皇子妃。顾家闹了这么一通，倒是不错。”

陆国公冷冷地笑了，望着儿子：“你去告诉你母亲，将府里的钱凑一凑，值钱的都卖了，务必凑齐了，不要给人留下把柄。”

陆擎远应了一声，匆匆去后院上房里传话。陆老夫人听到儿子的话后愣住了，“还给顾家？拿什么还，你张一张嘴，可曾想过家里的情况。”

她对顾家本就不满意，如今又闹出这么一通，曾经是顾家上赶着巴结她们，怎么好意思来要回去。“告诉顾家，没有钱。”

陆老夫人气得额头突突的疼。“母亲，顾琅送来的都是真金白银，陛下知晓了，会说我们受贿，到时候，父亲担了罪名，家里可就毁了。”

陆擎远本也不答应，忽而又说道：“明日顾长宁过来，要不母亲在她耳边说一说。”

顾长宁明日过来必然带着厚礼，想要入陆家的门，也不容易。放弃顾家，拿捏住顾长宁，还怕没钱还给顾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