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三刻,在淮河军船上调兵遣将的郭荣,从到来的洛逍遥口中得知朱元等人归降的消息,大为欣喜,立即着令从正面进攻的李重进拉长战线。原本攻打唐兵第一至第四营寨的大周一万兵马,分兵五千攻打第五、第六营寨,同时着令王环领水师届时顺流东奔,从水路攻击被阻在紫金山东面河道上的南唐水师。布置好攻打紫金山唐兵营寨事宜后,郭荣领着五百侍卫与武望博、洛逍遥等人,从北岸陆路赶至下蔡张永德驻营,着令撒去下蔡之处河道上的暗流铁索,以便王环水师通行。子时三刻,紫金山北面顿然杀声四起,唐兵猝不及防之下,自是大败,火光冲天中向东面河道上溃逃,当部分溃兵逃到停驻在河道上的军船之时,王环所率的大周水师却是沿流杀到。虽然河道上尚有五千唐兵水师精锐,但此下军心大乱,加上溃兵争相上船,齐王李景达自是无法列阵抵抗王环水师,伧促之间引着水师向濠州逃窜。郭荣亲率三千兵马沿着北岸追击,阻杀窜逃到陆上的唐兵,直追近两百里后,方是收兵下令返回下蔡。郭荣率领兵马回到驻营已是卯时三刻,天已大亮,但见铠甲上血迹斑斑的赵匡胤、高怀德立于帐前候驾,郭荣开怀大笑,“两位爱卿,收获如何?哈哈……”高怀德望了一眼赵匡胤,应道:“共歼敌近两万人,除朱元一众所部归降的一万五千人马,另有降兵七千余人,生擒唐将许文缜、边镐……”“好、好……”郭荣大喜之中望向赵匡胤,“赵爱卿……何以脸无喜色?”
赵匡胤顿然单膝下跪,“赵先生与付长老他们……”未待赵匡胤将话讲完,武望博急道:“印山他们怎么啦?”
“赵先生他们……他们为人射杀身亡了。”
“什么?”
郭荣惊得倒退一步。当洛逍遥见到赵匡胤身侧无有赵印山、付长老随行,心中已是隐觉不妙,碍于郭荣在场,未曾先自见问赵印山等人的行踪,此下闻言无异如雷轰顶,一时间惊得目瞪口呆。数息之后,惊魂甫定的武望博沉声道:“印山他们如何遇难……赵将军可是知晓?”
“末将领兵攻陷唐军第五营寨之后,领兵从栈道上向第六营寨攻去之时,山腰上的树林中突是射出暗箭,袭向付长老。付长老举剑将暗箭劈开之时,末将只见他身形被震得后退,收势不住撞倒身后两名营卫之际,又见一道飞箭紧随而至向他射去。”
“但在那时,末将身后的赵先生纵身而起,仗剑击挡,岂知那飞箭威力甚猛,却是将半空中的赵先生身形震得撞向末将,末将受力不住跌落栈道下面的树林中,那时只听有两道尖啸的破空声响起,接着便是见到付长老也落了下来,却已是一箭穿心……”“末将但想来人厉害,忙喊兵卫护住赵先生,那时又是听到连续数道破空声……在末将跃上栈道之时,但见一支利箭从倒退中的赵先生身背……穿出,而另两位长老也已中箭身亡。”
众人听得皆是震惊难言,良久之后,脸色苍白的郭荣沉声道:“那后来呢?”
“待赵先生倒下之后,山林中便再无暗箭射岀,那时微臣已是无心顾及攻打唐兵,着令神虎营卫全面入林围捕凶手,却是寻不到凶手影踪……”武望博言道:“那印山他们的遗体此下在何处?”
“在神虎营驻营……”郭荣闻言与武望博互视一眼,也不言语,便是领着众人策马向寿州城驻营而去。待查看过赵印山、付长老他们的遗体后,武望博将洛逍遥唤过一边,言道:“逍遥,你与慕云、婉真三人速速赶回岛去,将此事告与你师父……让他来寿州军营一行。”
“弟子遵命。”
洛逍遥片刻未敢耽误,闻言立马带上萧慕云、林婉真赶去莫忘岛。………三日后申时,紫金山北面一处淮河堤岸边上站有八个人,却是随洛逍遥三人而来的楚南风夫妇、明无、加上武望博与华千行二人。楚南风望着眼前一片狼藉的山谷,对着武望博言道:“是弟子大意了,弟子本以为刘长老三人遇难,乃南唐军中高手所为……但以逍遥从雷焦口中探到的消息,到此下付长老、印山等人遇难来看,凶手应是特地来暗杀通宝阁长老,而非是君贵。”
“那凶手是谁?是智苦他们吗?若是他们…其目的却是为何?敢现身用‘宿命通’伤了寒水,何以不敢在开封直接击杀诸长老?”
华千行疑道:“即使诸长老人多势众,但只有付长老、刘长老、唐长老等五位是为抱丹小成境,其余十位至多是神念大成、明窍山麓……凭智苦、智光二人的金身境界,却是可以轻松对付过来。”
“而智苦他们主要是寻出护道人,杀诸长老对他们来讲无有用处,且会惊动我等。”
武望博接言道:“诸长老来寿州军营知晓之人不多,而印山与付长老护在赵匡胤身侧也只是临时决定,凶手何以能够得知,且在那时隐在林中暗箭射杀……”“弟子本有所疑大周朝中有人与智苦勾连,此下看来定是如此。”
众人相顾失色之中,楚南风又道:“而此人知道通宝阁对君贵不仅资助巨金,还使诸长老暗中相护君贵。他心怀不轨,便是让智苦一众先杀害通宝阁之人,而恰恰因此也让智苦无意中寻到了寒水。”
洛逍遥自雷焦口中得知沈连城也在暗中寻查,射杀刘长老三人凶手之时,虽也是猜测凶手是冲通宝阁而来,此下闻听楚南风所言,心头却也是大为震惊。“为了不引起我等注意,才借两军交战机会,混在乱军之中,用暗箭射杀诸长老,使我等无法从武学探出他们的来历,其目的是为嫁祸南唐……而若非逍遥遇到了雷焦,恐怕此下我等是会向南唐军中寻去。”
楚南风言语一顿,略有沉吟片刻,望向洛逍遥,“雷焦所言……你可是告诉了外人?”
“除了两位师公、江师叔、赵师叔以及付长老,就只有弟子与两位师妹知情。”
武望博略一迟疑,言道:“南风是认为寿州军中有内奸?”
“刘长老、付长老与印山师弟他们现身军中,参与作战,却是无法隐藏形踪,若说嫌疑,围困寿州的几万大周兵马都有可能……但幕后之人绝非是在寿州军营之中。”
楚南风言道。“秋白寻去莫忘岛之后,弟子才答应让诸长老来寿州营中相助,那时幕后之人才是知道诸长老会来寿州……”武望博一时大惊。“如此说来,此人岂不是君贵身侧的重臣……可以参议军政大事之人?”
“此人身份当是不低,但也并非定是可以参与行军布阵之人。”
楚南风摇了摇头,“何况君贵、秋白也无有必要将诸长老随军一事告与军中。”
洛逍遥闻言心念一动,“师父是说神虎营之中有智苦他们的暗线?”
“不错。”
楚南风点头道:“诸长老自你父亲极力劝说,才答应为君贵效力,但皆是不愿入职军中,只以神虎营供奉身份,隐于别院暗中保护君贵。”
“此次诸长老受邀来寿州军中相助,外人是为少有知晓,但神虎营卫当是知情。神虎营卫本只有三百余人,自通宝阁解散后的人员以及书院学子的加入,此下已是有一千三百余人……”楚南风言语一顿,神情但见凝重,“方才我暗中询过秋白师弟,此次有一千人随赵匡胤来寿州营中,且大多是原通宝阁箭卫……”华千行惊道:“南风你是说神虎营卫之中有人为智苦一众收买?”
“当有如此可能。”
楚南风点了点头,望向洛逍遥,“你说赵将军当时曾让……你赵师叔与付长老他们去保护君贵?”
“正是,只是师叔他们心恐唐兵军中有高手,会对赵将军不利,便是要与付长老他们决定留下相护。”
洛逍遥点头道。“南风认为赵匡胤有嫌疑?”
武望博双眼精光一闪。楚南风沉吟良久,方是言道:“弟子当年将家姐接回书院途中,曾在隰州与他遇见,但观他满腔热血,有使百姓安居乐业之念……而听秋白有言,在高平大战之时,他身先士卒、冲锋陷阵随护君贵身侧,想他非是不轨之人。”
武望博略一迟疑,“此事事关重大,南风你不可不防呀!”
楚南风点了点头,“弟子会私下与秋白交待……让他暗查此次随军的所有神虎营卫。”
华千行疑道:“此次与南唐作战,神虎营卫殉难有近两百人,还有八百余人……秋白一人如何可以查得下来?”
武望博接言道:“当可从书院学子出身的神虎营卫,选出一批行事沉着之人,如严秋、少文等人,使他们协助秋白。”
“诸学子与印山师弟感情甚厚,但知因神虎营卫有人出卖而使印山师弟身亡,恐难会隐忍得住情绪,且经验不足,当不可与他们告知。此事须调灵秀村中的箭卫,让他们加入神虎营暗中协助秋白……”楚南风言语一顿,望向武望博,脸显愧疚:“此下印山师弟蒙难,我却是如何与他家人交待……”武、华二人互视一眼,心中皆是一叹,武望博沉言片刻道:“这许是劫数注定,南风你不必自责……君贵他此下尚有军情大事,无有可能回京,华老弟你可随护他的身侧,我明日先护送印山遗体回太白书院,南风以为如何?”
楚南风叹了一声,“眼下也只能如此,弟子明日也将付长老他们遗体送至开封,待与裴管事及唐长老作些安排,立马赶去书院……送印山师弟最后一程。”
……两天后,楚南风夫妇与洛逍遥师兄妹三人来到了开封,裴管事但知赵印山、付长老等人也是被人用暗箭射杀,一时惊呆,“南唐军中竟有如此高手?楚先生可知他是何人?”
楚南风摇头道:“非是南唐军中供奉,以楚某推断,是伤害你家阁主之人所为。”
裴管事悚然一惊,“是那个法号智苦的恶僧?”
楚南风点了点头,“或是他的徒弟……而此事内中还有可疑之处,尚须裴管事相帮。”
“楚先生但请吩咐,裴某无所不遵。”
“楚某以为神虎营卫中有人向凶手透露了付长老他们的行踪……甚至于灵秀村所在。”
“啊?!是加入营中的箭卫?”
裴管事心头又是一震,但一回神,疑道:“若说别院的长老行踪为他们所知倒有可能,但灵秀村所在那些原分阁所属的箭卫,绝不会有人知道。”
“方主事也是如此作想,但天下无有不透风的墙,此下看来或是那些箭卫有人是为知晓。”
楚南风言语一顿,又道:“别院之中还有几位长老?”
“还有唐、陆等七位长老,此次他们本也是随军同去,后来江大人说有武先生、华先生随护皇上身侧,就让他们留在开封……只带两位恰在宫中值护皇上的长老前去。”
楚南风点了点头,“裴管事可传信与翁长老,再带二十名灵秀村上的嫡系箭卫来开封加入神虎营。不日我江师弟会让此下留在开封的神虎营卫开赴阵前,届时让那些嫡系箭卫暗中协助他查探线索。”
“而那凶手或是还在阵前潜伏,此次让唐长老他们随军前去,翁长老可暗中随行,到时联系我华师父、还有明无大师,用唐长老他们的出现,将凶手引诱出来,届时或可将他拿下。”
原来楚南风离开寿州之时,却是让明无暗中留在军营。“好,楚先生稍候,我马上去办……”裴管事立马站起身子。楚南风也是站起身子言道:“楚某要去看青青他们丹药练了如何……且又赶去太白山,不敢久留,就此告辞了。”
一众人等来到了高平郡主府上,常青青自是惊喜万分,“不知先生会大驾光临,青青不胜惶恐。”
楚南风微笑道:“青青郡主日夜劳心炼丹,倒是让我等心感不安……”“楚先生言重了。洛先生的大恩大德,青青愧无以为报,但望能为洛先生伤病康复献上绵薄之力。”
楚南风点了点头,“此下不知丹药炼了如何?”
“再过三日,当可开炉……只为不知是否全部炼成。”
望着脸显愧色的常青青,楚南风微微一笑,“此丹实是难炼,上个月能炼成一粒,已是让我喜出望外……但想郡主与诸道长不日定会炉炉丹成,莫急、莫急。”
言语一顿,望向洛逍遥,“为师与你师娘要去探望一下你师姑,随后就会赶去太白山,你与慕云、婉真当可留在郡主府,待三日后丹成,速速送到岛上与你父亲服用。”
洛逍遥在太白书院十年,对赵印山的感情自是甚深,心中虽也想去太白山送赵印山最后一程,但知‘魄元丹’对洛寒水的重要,闻言与萧、林二人同时执礼应道:“弟子遵命。”
楚南风夫妇离开郡主府,便是往程正宅邸而去。楚氏不意楚南风夫妇会前来探望,忙是将二人迎入厅堂入座,笑道:“你夫妇二人身有武学,可日行千里,姐姐我手无缚鸡之力,想看你们却也不易。你姐夫忙于朝事,柔儿岀嫁之后,却是让姐姐心生孤单……此次前来你们可是要多住几日方行。”
楚南风苦笑道:“在攻打南唐阵前,印山师弟不幸遇难,弟弟与希兰要赶回书院与他置办后事……”“啊?!”
楚氏大为吃惊,“印山兄弟武功也是了得,怎会发生如此之事?”
“刀剑无情,即使武功天下第一,千军万马厮杀之中……也是难防暗箭四起。”
楚南风心下一叹。“真是可惜了印山兄弟。”
楚氏摇了摇头,叹了一声,望着楚南风,脸显关切,“姐姐知道你与你姐夫一样,有着为天下百姓安居乐业献上一份力量的心思,便也不敢过问你的行事,姐姐只望你夫妇二人凡事小心……平平安安。”
马希兰应道:“姐姐的吩咐,南风与希兰记下了,望姐姐不必担心。”
楚氏点头笑道:“有弟妹你在身侧相伴南风,姐姐我倒真是放心不少了。”
楚南风微微一笑,“柔儿可是经常回来探望姐姐?”
“柔儿是为孝顺。”
楚氏展颜一笑,“未有喜身之前,倒是两天过来探望我一次……”楚南风夫妇互视一眼,齐声道:“恭喜姐姐了。”
楚氏轻笑一声,“你二人不也是一样……要当舅姥爷与舅姥姥了。”
“姐夫去了哪儿……?此下已是酉时,怎还未归宅?”
“你姐夫此下是为司农卿,圣上南征,让他协助亲家范大人在后方筹备粮草,他倒是忙得不亦乐乎。”
原来郭荣知道程正统筹能力甚强,便是让他掌职司农卿,南征之时,令程正协助范质在后方筹备军粮。“姐夫在北汉甚不得志,此下如鱼逢水,却是废寝忘食。”
楚氏笑着摇了摇头,“寻常时候申时三刻之前就会归宅,只因夷门山粮仓失火,这几日你姐夫才早出迟归,要待戌时左右方才归宅。”
楚南风但想起郭荣言过,夷门山粮仓所在之地葬有郭威的袍冢,闻言心头一震,“夷门山粮仓失火?这是何时发生之事?”
楚氏乍然间见楚南风脸色惊变,心头一时惊疑,“粮仓是前两天发生失火……可是有何相关要事?”
楚南风摇了摇头,“那姐夫此下可是会在夷门山?”
“昨日他回来之时曾言……这两日皆在开封府衙中,与府尹王朴王大人一起,调查粮仓失火原因。”
楚南风与马希兰互视一眼,站起身子,“那弟弟与希兰先去府衙寻姐夫了,稍候再来与姐姐相叙。”
楚氏但见楚南风夫妇神色凝重,心猜是有要事,自也未敢打听,点头道:“弟弟且是宽心行事。”
“南风明白。”
……楚南风夫妇来到开封府衙前,天色已是昏暗,只见衙门檐前高悬明亮的灯笼下站值着四名护卫。“在下楚南风,有要事求见府尹王大人,烦请通报。”
四名护卫但见楚南风夫妇气度不凡,却为不敢轻慢,其中一名护卫点了点头,“请二位稍候一下……”旋而转身入内通禀。不一会儿,便见一脸惊讶的程正随同一位年过五旬,身材偏瘦的官员迎了出来。但想程正身前之人应是王朴,楚南风趋步上前:“楚南风见过府尹大人……”这王朴大有才识,深得郭荣器重,郭荣为澶州节度使之时,他便是掌职节度书记,待郭荣登基之后,便是一路升迁,此下已是枢密副使兼开封府尹。王朴跟随郭荣多年,自也听闻楚南风大名,亦知郭荣对他大是敬重,见楚南风执礼相见,忙是回礼言道:“久仰楚先生大名,今日得见,王朴幸甚。”
待楚南风引见马希兰并与程正见礼之后,王朴就将他夫妇二人迎进厅堂,吩咐下人奉茶之后,便是言道:“方才听兵卫言报,说是楚先生有要事相告……不知是为何事?”
王朴心知楚南风与程正关系,但想楚南风知晓礼仪之人,若是来寻程正,定然不会如此冒然言称要见自己,入座之后,便也开口询问。“方才在下听得家姐有言,夷门山粮仓失火,不知是否查出原因?”
王朴与程正二人想是未料到楚南风是来打听此事,皆是一脸诧异,但知楚南风身份非同一般,见询粮仓失火一事,内中必是大有厉害所在,王朴略一沉吟,言道:“此次失火是为有人故意纵火引起,以守兵所言,本府料定应是身手了得的江湖人物所为,且只为一人……”“哦?可是有守兵见到了纵火之人的身形?”
“不曾。本府只是依接连四起的火情来判断。”
王朴摇头道:“这粮仓四周环有丈五高、一丈宽的厚墙,墙上值有守兵,墙内四向依墙皆有守兵屋舍。”
“仓中共有七十二廒,每廒五间,每六廒一行,共十二行,其左右相隔五丈,前后距有三丈,与四周守兵屋舍东西向距六丈,南北向距有十丈之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