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眼就认出你来的，并且，会在第一眼，就爱上你。卿儿，我们之间，一直都在输给时间，所以下辈子，你一定要第一个出现在我的面前。好吗？我不想再留下任何遗憾。”

“卿儿，谢谢你所为我做的一切，虽然短暂，但是足以让我回味余生。”

“卿儿，你的仇我一定会报的，无论如何，楚容宸，一定会死在我的手上。”

……就这么，慕小言不吃不喝陪在衣冠冢前三天，第三天的黄昏，一杯酒，从慕小言指尖洒落，她的眼泪已经流干，此时情绪平静，除了瞳孔深处所蕴含的巨大悲戚之外，在她的脸上，根本就看不出任何哀伤。“云卿，一路走好，来生再见。”

洒了三杯酒，慕小言后退两步，在坟前磕了三个头，站起身，往陵城方向走去。还有太多的事情没有做，现在的她，远远不是悲伤的时候。她的脚步很坚定，视线所及，正是皇宫的方向。“楚容宸，你会为你做过的事情后悔的。”

慕小言的内心深处，住了一个魔鬼，在声嘶力竭的嘶吼着。……慕小言是直接回到宋府的，她清楚以自己目前的能力，根本就什么都做不了，但是耐心，还是有的。只是她没想到，她才进宋府，宋府就来了一个客人。浅青色的一身衣裳，一把没有剑柄的长剑用一根黄布系在背后，宽阔的额头看上去风姿卓越，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一双手，白皙、干净，十指指关节微微凸出，给人一种极富张力的感觉。“温冷，是你？”

慕小言大吃一惊，没想到温冷会来。温冷还是当初那模样，脸上表情不多，亦不见得深刻，道，“是我。”

慕小言四处看了一下，四周没人，一把将温冷拖进房间，惊喜的道，“你怎么会来？”

“最近发生了很多有趣的事情。”

温冷难得一笑，道，“我想你可能有什么地方用的着我，所以就来了。”

“你知道我要杀楚容宸？”

慕小言问道。温冷点了点头，“知道，但是这件事，我也无能为力？”

“为什么？”

慕小言大声问道。的确，当温冷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的确有过借温冷的手杀人的念头。“我是江湖中人，最不喜欢的就是参与到政治纷争中去，没有理由。”

“那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慕小言失望的道。“带你去见一个人。”

温冷说完，抓着慕小言的手臂，拉着她往外走去。“见谁？”

慕小言疑惑的道。“跟我走吧，一会你就知道了。”

温冷神秘一笑，身形猛然弹起，在这薄薄的夜幕当中，轻盈如一片落叶，飞快的往城外方向奔去。速度很快，周围的景物都看不清楚，但是路径慕小言隐隐觉得熟悉，正觉得想起什么来了，温冷已然停下，她站定一看，四周是黑魆魆的一片山林，山林之中的空地中，新垒砌的一座坟墓分外显眼。“温冷，你？”

慕小言不解的道，这里正是她为云卿垒砌衣冠冢的地方，她才回家不久，却没有想到又被温冷带回来了。“仔细看。”

温冷说完这话，后退两步，人影一闪，就消失在了黑幕当中。……慕小言对死人向来忌讳，但是在这里呆了三天三夜，再次回来，没有一丝害怕感，反而觉得亲切。她不太明白温冷话语里的意思，但是还是遵循温冷的话，眼睛睁大，仔仔细细的看了看四周，四周空荡荡的，偶尔有风吹过，枯枝砸落在地上，发出空荡荡的声响，什么都没有。但是……不对，当她凝神往衣冠冢方向看过去的时候，就看到一道瘦弱的影子，慢慢的从衣冠冢后面走了出来。那人走的很慢，悄无声息的，就像是暗夜幽冥一般，慕小言内心微微一紧，后背汗毛一根一根竖了起来。但是想起温冷就在不远处，胆子又大了起来，试探性的，往衣冠冢方向走近。近了，再近了……看到的，只是一个背影，那个人正对着墓碑，微微弯着腰，好像在用里看清楚墓碑上的两个字。耳边，“嚓嚓”的细细碎碎的声响响起，慕小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都生了起来，这种声音，在荒凉阴冷的夜里，实在是太恐怖了。她停下步子，使劲的往那个黑影方向看，看了好一会，还是没办法看清楚那黑影到底是什么，有好一会，那种嚓嚓的如磨牙一般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那个黑影发出一声满意的叹息，“蜜儿，你刻错我的名字啊。”

“啊……”慕小言后背汗毛一炸，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恐怖的吗？她瞳孔蓦然睁大，大到了一个极致，可是那团灰灰的影子还是没办法看清楚，但是此时她的手脚都软~掉了，好像是亲身经历了之前看电影里面的鬼故事画面一般。“逃。”

脑海中这个意念升起，慕小言的轻功发挥到了一个极致，转瞬就后退了十来丈。而那团影子，就那么一直静静的站在那里，并没有追来。距离隔的远了，慕小言的一颗心也渐渐的安定下来，试探性的道，“你是谁？你刚才在说什么？”

“蜜儿，难道你就这么想让我死吗？”

还是那个粗哑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无力的调侃。陌生……熟悉。慕小言内心一动，几乎不顾一切的冲了过去，近身，一把将那个人给抱住，紧紧地抱住，喉咙好像在这一刻被什么人掐住了一般，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泪水无声无息的往下流，很快就泪流满面。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可以发出声音，慕小言一阵梗咽，哭泣着，越哭越伤心，她哭泣的声响，在空荡荡的山林里回荡着，好像天地间的万物生灵，都在跟着她一起伤心一般。而那团黑影，也是慢慢的伸出手，将她抱住，可是那个人的身体是如此的冰冷，他浑身上下，甚至连从后背抱住她的指关节都在颤抖，他尽最大的力气将她抱住，可是身体一点力气都没有。“卿儿，卿儿，是你吗？”

慕小言颤声道。那人的下巴顶在她的头顶，用力点了点头，虚弱的道，“蜜儿，我还没死。”

仅仅需要一句话，就是这世界上最好的甜言蜜语。……云卿没死，不过也活不长了。这话是温冷对慕小言说的，其中的一个原因是，云卿在杀了楚狂绝之后，又和他比试了一场，受了重伤，初听到这话，慕小言恨不能一把将温冷给掐死。三更梆子响起，慕小言坐在宋府的院落内，一点睡意都没有，温冷坐在她的对面，悄无声息的喝着酒。那酒对他而言，就像是水一样，根本不可能让他有丝毫醉意，他已经喝了两大坛子了，甚至连脸色都没有变一丁点。“为什么会这样子？”

慕小言逼问道，语气咄咄逼人，她的神情，也异常凶狠。温冷苦笑一声，道，“云卿的体质很特别，我从来没有见过谁和他这般的，虽然我和他比试过，但是他也仅仅是输了半招，我还不至于能伤到他。但是有一点很奇怪的是，他身上的血液似乎被抽空了一般，整个人就像是一个空架子。饶是如此，却没有立即死去，这一点，很奇怪。”

“什么，你说什么？”

慕小言猛然站了起来，不敢置信的看着温冷，求证道。“怎么了？”

温冷疑惑的道。“我……”彷如被一记闷棍狠狠的敲在脑袋上一样，慕小言想起了在梨园的事情来，当时她所喝的那种红色的粘稠的药水，带着种淡淡的血腥味，难道是？想到这里，她不敢再想了。“你跟我来。”

慕小言道，说完，快速朝房间内走去。温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跟在后面，进了房间，眯着眼睛睡觉的云卿马上醒了过来，他尝试对慕小言笑，但是他的五官被这么一笑，几乎就拧到了一块一般，脸上的肌肉，竟然完全瘫痪掉了，笑的比哭还要难看。慕小言看云卿这模样，心酸的想哭，大声命令道，“卿儿，将你的手伸出来。”

“哦。”

云卿听话的伸出手来。慕小言掏出一把匕首，迅速划了上去，几滴鲜血从云卿指间流出，但是仅仅是流了几滴，那伤口就自动愈合了……不，不是自动愈合了，而是那透明的毛细血管，已经没有血液可以流出来了。果然和温冷说的那样，他身体内的精血已经被抽空，就剩下一个空架子了。强忍住悲痛，慕小言将云卿的手指抓住，凑过去吸~允了一口，然后她的脸色轰然大变，而云卿的脸色，这一刻，也是变得无比惨淡。“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温冷感觉到事情不太妙。慕小言没有说话，目光炯炯的看着云卿，云卿就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扯起被子，悄悄盖住了自己的脸。慕小言猛然一把将被子掀开，朝着云卿怒吼道，“云卿，难道你没有话要和我说吗？”

云卿面色愁苦，“蜜儿……我……我……”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卿儿，为什么你一直不肯告诉我，你到底要隐瞒我多久？”

慕小言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在梨园的时候，一天三次，一个多月的时间，她每日三次所喝的，竟然都是云卿的鲜血。太匪夷所思，太不可思议了，慕小言虽然觉得惊恐，但是此时云卿的身体情况，已经大大的将她本身的惊恐情绪给压制下去了。她想到的是，她就像是吸血鬼一样的吸干了云卿身上的血，而云卿成了一具空架子之后，直接面临死亡。这就等于，是她杀死了云卿。这是一件多么疯狂的事情，任何一个正常人，估计在遇到这样的事情之后，她的理智都会瞬间崩溃掉。“慕小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和我说说？”

温冷问道，语气中隐隐带着一丝焦虑，他看到慕小言吸~允云卿手指的那一幕，再联想起云卿身上精血被抽空的事情，隐隐有不好的遐想。“我没事，我没事……”慕小言哽咽着，站起身来，对温冷道，“对不起，请你先出去一下好吗？我有事要和云卿说说，对不起……”云卿疑惑的看慕小言一眼，没有坚持，慢慢走了出去，而温冷一离开，慕小言就彻底崩溃了，她瘫软的坐在地上，满脸悲戚。“蜜儿，蜜儿，你不要这样子，你这样子，卿儿很难过。”

云卿低喃的道。他就像是一只温顺的小猫，在低喃的乞求着小主人一般，满脸的楚楚可怜。可是这一脸的可怜，在慕小言看来，却是如此的可恨。她爬起来，坐到床头，盯着云卿一字一顿的道，“卿儿，事情都发展到这个地步了，我想知道，你到底还有没有别的事情隐瞒着我，如果有的话，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

云卿一听这话，无比惶恐，连连摇头道，“蜜儿，没有了，卿儿绝对不敢再隐瞒你。”

“可是，难道你不知道，就这一件事情，就足以让我怨恨你一辈子了吗？卿儿，是我亲手杀了你啊，是我亲手做的。你让我以后该怎么活下去。”

慕小言越说情绪越是失禁，癫狂一般的抓着云卿的胸口，将他的衣服抓烂，在他身上流下了几道很深的血印。“蜜儿，不，不，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一定要活着。”

云卿惶然的道。“活着。远比死去了痛苦，你到底让我怎么活？”

慕小言惨然道。“蜜儿，我……”云卿急着解释，可是这话才说出一半，就是一阵急促的咳嗽，他伸手捂住嘴唇，用力的捂着，遮掩住自己的咳嗽声，可是当他的双手离开的时候，双手掌心，已经是一滩血水，而他的脸色，则变得更加惨白也更加透明。“卿儿，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慕小言赶紧拿出手巾给云卿擦拭，她被吓坏了。“没事，我没事。”

云卿低低的喘息一声，将五脏六腑的翻涌压制下去，伸手握住慕小言的手，道，“蜜儿，你是我存在的唯一信念与动力，我在崖底等了你一千年，就是为了等待你的出现。而现在，你出现了，我也就满足了。”

“卿儿……”“不，蜜儿，你且听我说话，我知道自己不行了，你也不要伤心。我知道你心里面在想什么，但是那些，都远远不重要了。和你在一起的时间虽然不多，但是我很快乐，我从来都没有这么快乐过。师尊曾经说过，幸福如昙花一现，非常短暂。我以前一直都觉得仙人的寿命是无限的，短暂和永恒之间的落差太大，不能明白这个道理，但是现在，我明白了。可是师尊有一点也错了，幸福是短暂的，却又是永恒的。”

“蜜儿，如果我死了，你也不要伤心。从这里到碎云城，万里迢迢，但是有温冷在身边，我也放心了。你听清楚了，马上收拾你的伤心，最短的时间内，将我的尸体送回崖底的山洞我的那口冰棺里，然后将棺材封住，时间越短越好，这样我的灵魂，才会安息的越早。因为，蜜儿，如果有来生的话，我不想就这么忘记你。蜜儿，我们之间，还有着十世的轮回与纠缠，为你牺牲，是我的宿命，这个宿命，谁也改不了。”

“不，不……卿儿，你不会死的，你是仙人啊，你怎么可以死呢？”

云卿真的是油尽灯枯了，说这话的时候，几乎说几个字就要咳嗽一阵，勉强说完，身上的气息已经虚弱到了一个极致，瞳孔微微泛白，本来就苍白无力的一双手，颤抖着，他浑身上下，都在微微发抖。“让我躺下吧，好累好累。”

云卿虚弱的道。慕小言赶紧将云卿放平在床板上，看到云卿的眼睛总是不由自主的闭上，呼吸越来越弱，渐渐只有出的气而没有进的气。“卿儿，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慕小言使劲的摇晃着云卿，可是云卿一点反应都没有。他就像是疲累过度筮待入睡一般，可是，慕小言知道，这不是睡觉，只要他的眼睛闭紧了，他就再也没办法醒来了。慕小言掏出匕首，在手腕上割裂出一道深深的痕迹，伸手捏开云卿的嘴唇，一滴一滴的鲜血滴进云卿的嘴里。房间内，很快就充斥满一股淡淡的馥郁馨香，云卿本来已经闭上的眼睛，蓦然睁开，他猛然坐了起来，一把抓住慕小言的手臂，手掌在她的伤口轻轻一抚，被割裂的伤口，变戏法一般的，一点痕迹都没有了。“蜜儿，没用的，不必白费力气了，记住，对自己好点，好好活着……这，也是我最后所能为你做的一件事情了……蜜儿，我爱你。”

身子瞬时僵硬，重重的跌落在床板上，再无丝毫生气。“不……”慕小言歇斯底里的尖叫声传出，彻底崩溃。房屋外面的温冷，就像是离弦之箭一般冲进房间，看清楚房内的一幕，轻声叹了口气，无比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