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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你死我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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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淮南节度使杨行密正在府中下棋,有下人来报:“启禀老爷,有大越国密使求见老爷。”

杨行密心中一愣,暗想董昌自封大越,兴兵造反,今派密使,不知有何要事。杨行密对下人道:“快快有请,后堂召见。”

下人得令,转身便去请大越密使。杨行密来至后堂,只见这位大越密使一对鹰目,尖长脸,八字胡,一身富商打扮,此人正是李瑜。李瑜一见杨行密赶忙施礼道:“大越罗平国使者李瑜见过杨大人。”

杨行密冷笑道:“原来是逆贼臣子,董昌命汝前来,意欲何为?”

李瑜曰:“下官水陆兼程,日夜星驰,特来为我主求杨将军救兵,共破钱镠。”

杨行密闻言哈哈大笑道:“好个不知羞耻的大越皇帝,祸乱江浙,目无君主。钱镠举义剿贼,乃顺应天人之意,吾岂可助纣为虐!”

李瑜道:“杨将军以为钱镠剿灭大越,这江淮就能稳如泰山?杨大人在此知足长乐,而钱镠却是虎视眈眈。”

杨行密顿时皱起眉头问道:“先生此言怎讲?”

李瑜道:“岂不闻‘唇亡齿寒,户破堂危。’我主称帝不过贪图浙东富庶也,而钱镠有雄心大略,又能征善战,非常人可比。倘若杨将军坐视不管,钱镠一旦盘踞江浙兴兵北上,淮北志士又何以御敌?”

杨行密微微点了点头,李瑜又道:“钱镠人称‘海龙王’,广寻英豪,招纳文武。武将有顾全武、阮结、杜陵父子,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又拜吴程、罗隐、皮光业等为宾客,修治政律,安民济世。人才济济,虎将云集。日后羽翼丰满,江淮必为钱镠所图啊!”

杨行密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如此说来我若不发兵,乃是坐以待毙。”

李瑜翘指赞道:“将军高见,正是如此。”

杨行密道:“既然如此杨某定当出兵相助,望先生回去禀告董昌,我将不日发兵。”

李瑜道:“李瑜代我主谢过杨将军,事不宜迟,下官告退”杨行密亲自将李瑜及其左右人等送出府宅。回至府中,杨行密速召左右文武将官商议此事,部将徐温道:“钱镠志向高远,不可不防,只是他南征董昌出师有名,我等背后夹击,师出无名呀。”

杨行密虑道:“徐将军此言,也正是我所虑之事。”

军师袁袭道:“主公何不用‘假道伐虢’之计,以助兵钱镠讨伐董昌为名,先取淮南。董昌逆天而行,早晚必诛,主公黄雀在后,趁机南下。苏州乃淮南重镇,可借道苏州。”

杨行密以为可行,令大将徐温为先锋进兵苏州。钱镠回至杭州,尚未入府,忽闻谋士罗隐来见。钱镠问道:“罗先生何事紧急?”

罗隐道:“前日有苏州府急报,杨行密率兵渡过淮河,欲率兵南下,今日有江岸巡卒,拿获大越细作,乃是大越国宰相李瑜,搜得董昌暗通杨行密书信一封,看来与江淮兵马大战在即。”

钱镠大惊,即命顾全武为主将,阮结为副将率马步军两万人马,立刻驰援苏州。罗隐在袖中取出锦囊一只,交与顾全武道:“顾将军为难之时,可按囊中所写依计行事。”

顾全武道:“先生放心,全武此去定保苏州不失。”

顾全武的大军再次兵临苏州城下。苏州是东南重镇,广有钱粮,也是各路军阀眼红的一块肥肉,无论是当年的孙儒、还是钱镠、杨行密都对此城情有独钟。如今,顾全武挟大胜之威顿兵城下,杨行密军中诸将恐慌不已。顾全武知道苏州城高池阔,强攻必然伤亡惨重,就决定围城迫降。终于,城中粮绝,守将台濛只得弃城逃跑。之后,顾全武尽取苏州、无锡诸城,兵锋直指昆山城。昆山城是杨吴的一处要隘,杨行密派出有着“打虎将”美誉的骁将秦裴率兵三千防守。顾全武亲率万余军士猛攻昆山,不想却久攻不下。秦裴迎战顾全武时,都会让病弱者披甲执矛,强壮者使用弓弩,互相配合,交替进攻,从而每每杀退顾全武。但是时间一久,秦裴能够作战的兵力越来越少,城池陷落在即。顾全武爱惜秦裴的武勇,派人入城劝降。秦裴封了一个厚厚的信封回敬顾全武,顾全武见状还以为是降书,就高兴地召集众将观看。哪知道打开信函后,赫然竟是一卷经书。顾全武顿时面红耳赤,这不是当着和尚骂“贼秃”吗,想着自己在寺中修行的旧事,顾全武勃然大怒道:“你秦裴难道不怕死吗?竟然敢用此物来戏弄我!”

当即增调兵力猛攻城池,同时引水灌城,没多久就造成城墙崩坏,加之城中食尽,秦裴不得已率残军投降。面对这个曾经羞辱自己的敌人,顾全武并没有失去理智,也没有按照钱镠的命令将其屠杀干净,而是立即奉表替秦裴向钱镠说情,说他不过是受人之命,忠人之事,如果杀之,不仅于事无补,还会因此得罪杨行密,使双方结下难以化解的怨仇。钱镠见信,不禁叹服顾全武不以私怨而废公事的高尚品格,而且认为顾全武能够为吴越的长远大计考虑,不愧是位公忠体国的宽厚长者。于是,他下令不杀秦裴和降卒。杨行密听说秦裴食尽而降,不觉伤心落泪,他一面大骂贩私盐出身的钱镠是“盐贩子”,骂和尚出身的顾全武是“秃驴”;一面派出大将李神福率军全力迎战顾全武。吴与吴越的第一战将终于对决疆场,鹿死谁手立即引来各界吃瓜群众的密切关注。顾全武扎营运河以南,杨行密扎营运河以北。为阻挡淮北兵马南下,顾全武令水军在运河安置水栅栏,。杨行密见运河之中设有栅栏难以渡河,正踌躇不决,军师袁袭言道:“今浙兵据于南岸,以栅栏相阻,主公若战于南岸,胜算难测;若诱敌至北岸,则可反戈一击。”

杨行密应允,营中有台蒙、柯厚二将,善习水战,杨行密命此二将选拔水性好的士卒五百人,趁夜色昏暗,拆除水栅栏。南岸浙军守卒,见有人夜拆水栅栏,急报顾全武。顾全武对副将阮结说:“今夜杨行密命人夜拆水栅栏,阮将军以为当如何处置?”

阮结道:“军师罗隐临行之前曾给将军锦囊一只,今晚事发突然,何不扯囊一看。”

顾全武从怀中取去锦囊打开一看,有布帛一块,上书十六字,曰:“扼守咽喉,以逸待劳。据守河道,决胜南岸。”

阮结道:“军师之意乃是令我等死守南岸要害。”

顾全武点头言道:“阮将军可立即令各营将士今夜整装待战,只要淮军渡河,立刻沿岸击之。”

阮结依顾全武之命传令各营。台蒙、柯厚二将半个时辰就拆下运河之上的水栅栏,引百余只小战船渡河。顾全武与阮结早已在岸边设下伏兵,待小船登岸,只见南岸伏兵四起,火把通明。台蒙、柯厚知道中计,只得率败兵乘船北去。顾全武见淮兵大败,下令追击。阮结劝道:“军师锦囊曾言据守河道,决胜南岸,敌军虽败,亦应扼守,不宜追击。”

顾全武道:“南岸已经得胜,自当追击。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即命浙兵向北岸进逼。阮结苦劝无效,也只得带兵随后。顾全武带兵杀至北岸,连破淮兵营寨十五座,但所破营帐虽多,却未见淮兵大队。阮结道:“方才所烧三座大营,皆是空营,恐是中计。”

顾全武不觉倒吸一口凉气,言道:“我亦有此感,传令后队改前队,速速回营。”

话音刚落,只听号炮连鸣,喊杀四起,杨行密率淮兵五万人将顾全武团团围困,顾全武急喊道:“我等中计,各部速速突围!”

一时间两军厮杀一团,台蒙、柯厚二将回马杀来,顾全武先挑台蒙,后刺柯厚,连诛杨行密帐下偏将七人,却被绊马索绊于马下。战至天明,杨行密生擒顾全武,阮结率五十军卒逃回杭州。顾全武被生擒,钱镠惊怒不已,问阮结道:“何以如此大败?”

阮结答道:“我二人本按罗军师之计在南岸御敌,击败杨行密兵马数千,奈何顾将军欲乘胜追击,不肯固守南岸。在北岸虽破敌营十五座,但均是空寨,此时方知中计,不过为时已晚,几经突围,顾将军仍是生死不明。”

罗隐道:“苏州失守,危及湖州,杨行密士气正盛,不宜再战。”

钱镠问道:“军师可有良策否?”

罗隐道:“兵法云‘不战而屈人之兵’,若使杨行密退兵,必用能言善辩之人,游说杨行密还兵北归。”

钱镠道:“此事我看非罗军师亲自前往,金银玉帛我皆不爱,惟有顾全武将军跟随我征战多年,不忍舍弃,我愿以长子钱元僚为人质换回顾全武将军。”

罗隐道:“主公放心,下官此去定能说走杨行密,换回顾全武。”

话说罗隐奉钱镠之命,前往苏州游说杨行密。来至苏州大营,有士卒拦住盘问,罗隐道:“我乃镇海节度使钱镠遣使,有要事求见淮南节度使杨行密,烦劳通报一声。”

小卒令其营外等候,自往中军通禀。少顷,小卒引一书生模样的文官来至营门外,这文官正是袁袭,罗隐行礼言道:“在下罗隐奉我主钱镠之命,特来拜访淮南节度使杨大人。”

袁袭还礼言道:“在下庐江袁袭,闻钱镠将军派使前来,特来迎候。”

罗隐即随袁袭前往营寨。罗隐随行随观,望见淮军营寨列阵有序,兵卒军纪严明,前营设寨门三道。过头道寨门,寨门上插门旗、牙旗,皆有士卒把守;再过二道寨门,门宽三丈有余,左右绑插虎豹狮兽旗,有校尉当值;又过三道门,寨门上绑日月龙麟旗,门前立一武将,正是前营主将李承嗣。罗隐连过三道寨门,心中暗暗称奇:果然杨行密乃是将帅之才,不可小视。罗隐与袁袭来至杨行密中军大帐之内,见堂上端坐一人,浓眉虎目,宽脸方口,头戴赤金盔,身披龙鳞火红甲,袁袭对罗隐言道:“罗先生,这便是我家主公杨将军。”

罗隐赶忙躬身行大礼道:“镇海节度使钱镠麾下罗隐特来拜访将军。”

杨行密道:“既是钱镠将军之使,当为先生看座。”

罗隐坐定一边拱手言道:“我主钱镠闻杨将军威震淮北,又在淮南大捷,生擒大将顾全武,令人敬畏,特遣在下请和。”

杨行密道:“钱镠存心不正,有吞并江浙之心,我举义兵来伐,为何不来受降?”

罗隐道:“胜败未决,我主焉能来此投降?”

杨行密道:“既然不降,钱镠又凭什么与我议和?”

罗隐道:“在下此行,只为杨将军此番南征有十不利,所以甘为遣使,劝说两家议和。”

杨行密心中暗想,这罗隐好大的口气,敢言我出兵有十不利。杨行密道:“汝可尽说我出兵之十不利,倘若说的有理,我愿议和;若是说的无理,我即取汝性命!”

罗隐道:“我主出师讨贼有天子诏书,杨将军出师无名,恐被人疑与董昌有通谋之罪,乃一不利。将军居淮,我主居浙,井水不犯河水,杨将军首先发难,此二不利。淮北诸镇前番刚遭毕师铎、孙儒等辈战乱,而杨将军不思养生安民,却穷兵黩武,不得民心,此三不利。我主久居浙北,与民秋毫无犯,人心所向者乃钱镠,而非杨公,此四不利。将军南下,仅是渡河小船,那钱塘江水急浪大,倘若我主隔江据守,那小船安能过江,此五不利。岭北马殷坐镇长沙府,此人孙儒旧部,与我主无仇,却与将军有恨,若是发兵相助,淮兵必败,此六不利。江浙水道蜿蜒,杨将军帐下大将朱瑾、李承嗣等人皆是北方人氏,不习水战,此七不利。梁王朱全忠视公等如心腹大患,若是与我主首尾相应,恐江淮要易手他人,此八不利。两浙乃富庶之地,我主若是与公鏖战,兵马钱粮可供五年有余,而将军辎重难撑半年,此九不利。当初时溥曾引黄河故道之水大败梁王兵马。今两浙将士同仇敌忾,若引大江之水,亦与杨将军同付汪洋。此十不利。还望明公权衡利弊。”

杨行密听罢这一番话,心想这罗隐口出不凡,说话开门见山,句句在理。杨行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扭头看了看坐在一旁的袁袭。袁袭心领神会,起身言道:“罗先生之言,却有道理,但不知钱镠怎样议和。”

罗隐道:“淮河之北尽属将军所有,淮河之南归属我主。馈赠将军黄金两千两,白银三万两,布帛玉珠更是不计其数。我主愿散落钱财,给江东百姓一世太平。”

袁袭听罢对杨行密道:“在下以为可和,请主公斟酌。”

杨行密心想若能得此厚赠,也不算枉来淮南,对罗隐言道:“罗先生之言,我均可答应,还望先生回禀钱镠。”

罗隐言道:“我主还有一事,未知将军肯纳否?”杨行密道:“但讲无妨。”

罗隐言道:“杨将军所擒顾全武,乃我主爱将,情同手足。我主愿用长子钱元僚为人质,换顾全武回营,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杨行密道:“罗先生请回复你家主公,钱镠既然如此爱将,我愿招令子为婿,永结秦晋之好,永不相负。”

罗隐闻言喜道:“既然如此,罗隐当即刻回复我主钱镠,不负将军之托。”

杨行密与袁袭遂送罗隐出营。罗隐南归,此时钱镠已驻兵湖州。罗隐来至湖州大营,中军大帐面见钱镠,便把苏州大营来回经过讲述一番,钱镠大悦,当即派顾全武与儿子钱元璙同往淮南结盟。顾全武一路保护着钱元璙躲过杨吴好战派的迫害,顺利娶到了杨行密的女儿,并与其达成盟约。钱元璙是钱镠正妻庄穆夫人所生次子,是钱镠诸子中比较出色的一个,老丈人杨行密对这个女婿也很满意,曾说“生子当如钱郎”。钱元璙是有机会继承吴越政权的,钱镠让他与吴国联姻未必没有此意。可是他的异母弟钱元瓘表现得更为出色,元璙只好恪守臣节,建造金谷园烟雨楼提前养老。五代十国时期,诸侯兄弟间情谊最深、最能保全的首推钱氏。却说董昌日夜期盼杨行密北面发兵,现今已是迫在眉睫,召集众臣言道:“如今大势已去,杨行密不发兵,越州危在旦夕。”

大将军李畅之道:“末将统领越州六军,愿为陛下与钱镠决一死战。”

董昌道:“大越罗平国成败与否全在将军!”

遂令李畅之统率越州兵马三万余人,在越州北门列阵。钱镠拥兵五万会集越州,两军阵前,李畅之手提银龙锁日砍山刀出马喊道:“大越罗平国擎天大将军李畅之在此,尔等谁敢与我大战三百回合。”

钱镠阵中有老将杜陵答道:“贼将休狂,杜陵在此。”

杜陵催马跃出,挥舞一杆昆仑槊直取李畅之,二将大战五十回合未分胜负,这边急坏了杜陵之子杜建徽。杜陵与李畅之交战正酣,忽闻耳畔有人喊道:“父亲且住,孩儿在此。”

话音未落,杜建徽已杀至近前,杜陵调转马头回至阵中。杜建徽与李畅之大战十个回合,二马错镫,杜建徽一把将李畅之揪下战马,枪横马鞍,双手将李畅之举起摔出数米,李畅之顿时七窍流血命丧疆场。钱镠见越州主将被诛,下令击鼓进兵。越州守兵慌忙应战。半日厮杀,越军大败,钱镠率兵趁势攻城,越州继而失守。越州失守,周围郡县皆纳降表归附钱镠。董昌反手捆绑押至钱镠近前,钱镠叹道:“我曾劝公官至郡王富有江浙,可传袭万代,汝不听劝方有今日兵败之耻。”

董昌面带惭愧言道:“我昔日曾提携将军,何不放我一条生路,以后我愿永世为民。”

钱镠怒道:“当初我兵临城下,汝曾自言悔过谢罪朝廷。而大兵退后,汝又反复无常二次造反,失信于天下。我能容你,上天不容!”

即命将董昌押赴京师问罪。当船行至一个叫西小江的地方,负责“押送”的将军吴璋突然拔出宝剑,逼迫董昌自尽,曾经自诩圣人再世的董昌无比凄怆地说:“我与钱婆留自乡里起兵,我若称帝,必封他为王!何必非要置我于死地呢?”

吴璋骂曰:“反贼死则死耳,何绕舌也!”

,董昌无奈,只好投水而死。钱镠得知董昌已死,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命人割下董昌首级,传示长安。同时,夷灭了董昌全族以及附逆的伪臣,并掘开董昌祖坟,然后放上一把火,挫骨扬灰。董昌称帝固然不对,钱镠赶尽杀绝未免过分!真没想到,后世风评极佳的钱大王对于故主会如此怨毒。若论谋反,后来朱温胜董昌远矣,钱镠却不敢有半句怨言。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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