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当时赵匡胤关山失路,日暮途穷,晚上不得已投宿清凉寺。僧徒多半势利,看他行李萧条,衣衫褴褛,料到是落魄征夫,当下哗声逐客,不容羁留。匡胤没法,只好婉词央告,说至再三,仍不得僧徒允洽,顿时忍耐不住,厉声骂道:“你等秃驴这般无情,休要惹我懊恼!”
一僧随口戏应道:“你又不是皇帝,说甚么便依你甚么!我今朝偏不依你,看你使出什么法儿!”
道言未绝,那右足上已着了一脚,不知不觉倒退几步,跌倒地上。旁边走过一僧,叱匡胤道:“你敢是强徒吗?快吃我一拳!”
说时迟,那时快,这僧拳已向匡胤胸前猛击过来。匡胤不慌不忙,侧身避开,轻轻的伸出右手,将他来拳接住。四两拨千斤,喝一声“去!”
那僧立脚不住,“扑塌”一声,也向地上睡倒了。还有几个小沙弥,吓得魂不附体,统向内飞奔。不时走出一个老僧出见匡胤。匡胤知非常僧,向他拱手。老僧慌忙答礼,且道:“小徒无知,冒犯贵人,幸勿见怪!”
说毕,便把坠地的两僧拉起来,且呵责道:“你等有眼不识泰山!还不谢谢客官手下留情?两僧无奈,起身拜谢而去。老僧自邀匡胤转入客堂,并呼小沙弥献茶。待茶献入,才旁坐相陪。匡胤问他姓名,老僧道:“老衲自幼出家,至今已将百年,姓氏已经失记了。”
匡胤道:“总有一个法号。”
老僧道:“空即是色,色即是空,老僧尝自署空空,别人因呼我为空空和尚。”
老僧阅世颇深。他见赵匡胤红面丰颐,豹头环耳,虽满面风尘却掩不住英俊之气,一身破衣,却不带寒酸之态,心中暗暗称奇,待一交谈,更觉得其气度不凡。他告诉赵匡胤,汉水以南的各个政权比较稳定,而北方却战乱不止,乱世出英雄,所以应该北上,而不应南下。说完即呼小沙弥至前嘱咐道:“你引这位贵客到客房暂憩,休得怠慢!”
匡胤随至客房,见床榻被褥等,都已整设,并且窗明几净,饶有一种清气,不觉欣慰异常。过了片刻,复由小沙弥搬入晚餐,野簌园蔬,清脆可赏。匡胤正饥肠辘辘,便龙吞虎饮了一番,吃到果腹,才行罢手。第二天睡到天亮,面对初升的太阳,赵匡胤豪兴大发,随口吟出一首诗,也可能是平生唯一一首:欲出未出光辣达,千山万山如火发,须臾走上天上来,赶却流星赶却月。 不觉过了数日,这日空空不在,独坐无聊,信步而行。来至后面,只见是个冷静所在,却有一间小小殿宇,殿门深锁,寂静无人。匡胤前后观玩了一回,正欲回身,忽闻殿内隐隐哭泣之声,甚是凄楚。匡胤侧耳细听,乃是妇女声音,心内暗想道:“这事有些蹊跷,此处乃出家人的所在,缘何有这妇女藏匿在内?其中必有缘故。”
方欲转身,只见空空回来。匡胤一见,火发心焦,气冲冲地问道:“这殿内锁的是什么人?”
空空见问,慌忙摇手道:“公子莫管闲事。”
匡胤一听暴跳如雷,大声喊道:“出家人清静无为红尘不染,把女子藏匿是何道理?”
空空见他怒发,量难隐瞒,只得说道:“公子不必动怒,容贫僧告禀:此女乃是两个响马掳来的,响马一个叫满天飞张广儿,一个叫着地滚周进,一个月前寄在此处,着令本寺与他看守,若有差迟,要把寺中和尚杀光。为此贫僧只得应承。望公子详察。”
匡胤道:“原来如此。那两个响马现在何处?”
空空道:“他将女子寄放了,又往别处去勾当。”
匡胤道:“我不信你!快把殿门开了,唤那女子出来,俺亲自问她一个备细。”
空空无奈,只得叫沙弥取钥匙来,把殿门开了。那女子听得开锁声响,只认做强人进来,愈加啼哭。匡胤见殿门已开,一脚跨进里边,只见那女子战兢兢地躲在神像背后。匡胤举目细观,果然生得标致: 眉扫春山,眼藏秋水。含愁含恨,犹如西子捧心;欲泣欲啼,却似杨妃剪发。窈窕丰神妖烧,鸿飞怎拟鹧鸪天;娉婷姿态轻盈,月宫罢舞霓裳曲。天生一种风流态,便使丹青描不成。 匡胤好言抚慰道:“俺不比那邪淫之辈,你休要惊慌。且过来把你的家乡、姓名,诉与我知。谁人引你到此?倘有不平,我与你解救。”
那女子见匡胤如此问他,又见仪表非俗,心内知道是个好人,转身下来,向着匡胤深深道了万福。匡胤还礼毕。那女子脸带泪痕,朱唇轻启,问道:“客官贵姓?”
空空代答道:“这位乃是东京赵公子。”
那女子道:“公子听禀,奴家也姓赵,小字京娘,祖贯蒲州解梁县小祥村居住,年方一十七岁。因随父亲来至西岳进香还愿,路遭两个响马抢掳,寄放此处,饶了父亲回去。这两个强人不知又往哪里去了。”
匡胤道:“怎么抢了你,反又寄你在此?”
京娘道:“奴家被掳之时,听得那两个强人互相争夺。后来一个说道:‘我两岂可为一女子伤了弟兄情义,不如寄在寺内,我们再往别处找一个,凑成一双,然后同日成亲。’两个商议定了,去了一月,至今未回。”
匡胤道:“寺中之人可来调戏么?”
京娘道:“在此月余,并未见一人之面,终日封锁在此。只有强人丢下的这些干粮充饥,奴家那有心情去吃?”
言罢,不觉心怀悲惨,两泪如珠。 匡胤见了也很伤感,说道:“京娘,你既是良家女子,无端被人抢掳,幸未被他所污。今乃有缘遇我,我当救你重回故土,休得啼哭。”
京娘道:“虽承公子美意,奈何家乡千里之遥,怎能到彼?这孤身弱质,只拼一死而已。奴家在此偷生,并非欲图苟且,一则恐累了寺中和尚,二则空死无名,所以等这强人到来,然后殒命,怎肯失身以辱父母?”
匡胤听了不胜赞叹道:“救人须救彻,俺今不辞千里,送你回去便了。”
京娘听说,倒身下拜道:“若蒙如此,便是重生父母。”
空空阻止道:“公子且住。你今日虽然一片热心救了此女,但强人到来问我要人,叫我怎处?此事还须商议而行。”
匡胤道:“长老放心,那强人不来便罢,若来问你要人,你只说俺赵匡胤打开殿门,强掳了去。他或不舍,叫他向蒲州一路寻来就是。他若敢去,叫他双双受死。”
空空道:“既如此,不知公子何日起程?”
匡胤道:“只在明日早行。”
空空遂命沙弥治酒,与匡胤饯行。不多时摆上酒筵。正待坐,只见匡胤对京娘道:“小娘子,俺有一言相告,不知可否?”
京娘道:“恩人有何分付,妾当领命。”
匡胤道:“此处到蒲州,路途遥远,非朝夕可至,一路上无可称呼,旁观不雅。俺欲借此酒席,与小娘子结为兄妹,方好同行。不知小娘子意下何如?”
京娘道:“公子乃宦门贵人,奴家怎敢高攀?”
空空道:“小娘子既要同行,如此方妥,不必过谦。”
京娘道:“既公子有此盛德,奴家只得从命了。”
遂向匡胤倒身下拜。匡胤顶礼相还。二人拜罢,京娘又拜谢了空空。空空另备一桌与京娘独饮,自与匡胤对坐欢斟,直至更深方撤席。又把卧房让与京娘安宿,自己与匡胤在外同睡。却说次日天明,空空起来安排早饭,与匡胤、京娘用了,又备了些干粮、路费。匡胤遂扮做客人模样,京娘扮做村姑一般,头戴一顶盘花雪帽,齐眉的遮了。将强人掳来寄放的马拣了一匹,端上鞍辔,叫京娘骑坐。京娘谦逊道:“小妹有累恩兄,岂敢又占尊坐?”
匡胤道:“愚兄向来步行,不嫌跋涉,且得行止自如。贤妹不须推让。”
京娘不敢多烦,只得乘坐。匡胤作谢,拜别了空空,负上行李,手执棍棒步行相随,离了清凉寺,望蒲州进发。正是: 平空伸出拿云手,提起天罗地网人。 约过十数里之地,闻后面许多人马追来。原来张广儿与周进回清凉寺取物,听说红脸大汉掳了京娘去往蒲州,于是一路追来。那周进提了一根笔管枪,领了喽罗飞奔而来,匡胤转身迎战。两下里各举兵器。约斗二十余合,匡胤全无惧怕,举动神煞棍棒,如金龙罩体,玉蟒缠身,迎着棍,如秋叶翻风,近着身,似落花坠地。那周进胆寒起来,枪法乱了,被匡胤一棍打倒。众喽罗见不是路,呐声喊,落荒而逃。匡胤见周进倒在尘埃尚未气绝,再复一棍即便呜呼。转身不见了京娘,急往四下找寻,见京娘又被一群喽罗簇拥过赤松林去了。匡胤急忙赶上,大喝一声:“毛贼休得无礼!”
那喽罗见匡胤追来,只得弃了京娘四散逃走。匡胤亦不追赶,叫道:“贤妹受惊了。”
京娘道:“适才这几个喽罗,内中有两个认得我,到马前说道:‘周大王正与客人交战,胜负难料,我们还是送你去张大王那里罢。’正在难以脱身,幸得恩兄前来相救。”
匡胤道:“着地滚那厮被俺剿除了,只不知满天飞在于何处。”
京娘道:“只愿恩兄不遇着便好。”
原来张广儿与周进同来,周进跑得快,死得也快。张广儿在后,他巴不得周进被人打死,以后就没人跟他争夺京娘了。且说那逃走的喽罗奔回报与张广儿道:“大王,不好了!那清凉寺内寄放的女子,被一个红脸大汉挟着同行。方才周大王与红脸大汉交战,如今不知死活,小的们特来报知大王。”
张广儿听说即忙飞身上马,拍马加鞭如飞的赶来。 却说匡胤正同京娘行走,已有十数里,只听得后面呐喊而来,匡胤回头一看,只见贼人又带领喽罗赶来。匡胤料是张广儿,连忙手持棍棒迎将转去,大喝一声:“强贼看棍!”
张广儿舞双刀来斗匡胤,匡胤腾步到空阔去处。两个斗了十余合,匡胤卖个破绽,让张广儿一刀砍来,即便将身躲过,回手一棍,正中左手。广儿负痛失刀于地,回马便走。匡胤奋步赶来,看看较近,手起棍落,把张广儿打于马下。可怜两个有名的响马,双双死于一日之内。正是: 三魂渺渺着地滚,七魄悠悠满天飞。 众喽罗见两个大王都被红脸大汉打死,正要逃走,却被匡胤喝住道:“从今往后,你等必须改邪归正,不可为非作歹。倘不听俺的言语,后日相逢都是死数。”
众喽罗听了吩咐,磕了几个响头,俱各四散的去了。这时金乌西坠,玉免东升,远远望见前面有座客店。匡胤对京娘道:“贤妹,天色已暮,前路恐无宿店,不若在此权过一宵,明日早行何如?”
京娘道:“任凭恩兄尊意。”
匡胤遂扶京娘下马,一齐进了店门。那店家将马牵至后槽喂料,又整备晚膳进来用了,拣着一间洁净房儿让两人安顿,。匡胤叫京娘闭上房门先睡,自己绕屋儿巡视一回。约莫有二更光景,才往外厢房打开行李安睡。且说京娘想起匡胤之恩,无以为报,暗自寻思道:“想当初红拂本一乐女,尚能选择英雄;我今舍了这个豪杰,日后终身哪个可许?欲要自荐,又觉含羞,一时难以启口;若待不说,他乃是个直性汉子,那知我一片报德之心?”
左思右想,一夜不能合眼。不觉五更鸡唱,匡胤起身整马要行。京娘闷闷不悦,一路上只推腹痛,几遍要出恭,匡胤扶她下马,又搀她上马。京娘将身偎倚,万种风流。夜宿之时,又嫌寒憎热,央匡胤减被添衾。匡胤尽心服侍,不以为嫌。 又行了三四日,已过曲沃地方,其夜宿于荒村,京娘心中又想道:“如今将次到家了,只顾害羞不说,岂不错过机会?若到家中,便已罢休,悔之何及?”
满腹踌躇,不觉长吁短叹,流泪不已。匡胤不知所以,慌忙问道:“贤妹因何未睡?你满眼流泪是何缘故?”
京娘道:“小妹有一心腹之言难以启齿,故此不乐。”
匡胤道:“兄妹之间有何嫌疑?但说不妨。”
京娘道:“小妹系深闺弱质,从未出门,因随父进香,误陷贼人之手。幸蒙恩人拔救脱离苦海,干里步行相送回乡;又为小妹报仇绝其后患。此恩此德没世难忘。小妹常思无以报德,倘蒙恩兄不嫌貌丑,收做铺床叠被之人,使小妹少报涓埃于心方安。不知恩兄允否?”
匡胤呵呵大笑道:“贤妹之言差矣。俺与你萍水相逢挺身相救,不过路见不平少伸大义,岂似匪类心存苟且?况彼此俱系同姓,兄妹相称岂容紊乱?这不经之言休要污口。”
京娘羞惭满面半晌无言,沉吟了一会又说:“恩兄休怪小妹多言,小妹亦非**之辈,因思弱体余生尽出恩兄所赐,此身之外别无报答,不敢望与恩兄婚配,但得纳为妾婢之分,服侍恩兄一日,死亦瞑目。”
匡胤勃然变色道:“俺不辞跋涉亲送汝归,岂知今日出此污蔑之言,视人以不肖?“匡胤声色俱厉,唬得京娘不敢开口,半响乃道:“今日方见恩兄心事,炳若日月严如霜露。但小妹实非邪心相惑,乃欲以微躯报答大恩于万一,故不惜羞耻有是污言。既恩兄以小妹为嫡亲骨肉,妹安敢不以恩兄之心为心?望恩兄恕罪。”
匡胤方才息怒,将手扶起京娘,道:“贤妹,我为义气所激,故此千里相送,今日若有私情,与那两个强人何异?把从前一片真情化为假意,岂不惹天下豪杰耻笑?”
京娘道:“恩兄高见非寻常所比。妹今生不能补报,死当结草街环。”
两个说话直到天明。正是: 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 自此,京娘愈加敬重匡胤,匡胤愈加怜惜京娘。看看到了蒲州,京娘望见故乡光景,好生伤感。 却说赵员外自从进香失了京娘,老夫妻每日相对啼哭。这日夜间睡到三更时候,员外得其一梦:梦见一条赤龙护着京娘,从东往西回到家中。员外一见大喜,接了女儿安顿进去。看那赤龙登时飞去,回到里边忽又不见了女儿。即时说与妈妈,妈妈道:“此乃你的记心,不足为信。”
赵员外忆女之情分外悲戚。至次日日午,忽有庄客来报:“小姐骑马回来,有一红脸大汉手执棍棒跟随而来,将次到门了。”
员外听报唬得魂飞魄散,大声叫道:“不好了!响马来讨嫁妆了。”
说犹未了京娘已进中堂,爹妈见了女儿相抱痛哭。哭罢,京娘便把始末根由细细说了一遍。又道:“恩人现在外边,父亲可出去延款,不可怠慢,他的性如烈火,须要小心。”
赵员外慌忙出堂,拜谢匡胤道:“若非恩人相救,我女必遭贼人之手,今生焉得重逢?”
遂叫妈妈与女儿出来,一同拜谢。那员外有一个儿子名唤文正,在庄上料理那农务之事,听得妹子有一红脸汉子送回,撇了众人奔至家中,见了京娘抱头大哭,然后向匡胤拜谢。赵员外分付庄丁宰杀猪羊,大排筵席款待匡胤。妈妈同了京娘来至里边,悄悄说道:“我儿,自古道:‘男女授受不亲。’他是孤男,你是寡女,千里同行岂无留情?我观赵公子仪表非俗,后当大贵。你在路曾把终身许过他否?不妨对我明言。况你尚未许人,待我与你父亲说知,把他招赘在家,与你结了百年姻事,你意若何?”
京娘道:“母亲,此事切不可提起,赵公子性如烈火真正无私,与孩儿结为兄妹并无戏言。今日到此,望爹妈留他在家款待十日半月,少尽儿心。招亲之言断断不可提起。”
妈妈将京娘之言述与员外。员外不以为然,微微笑道:“妈妈,这是女儿避嫌之词,你想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等会儿席间我以言语动他,事必谐矣。”
不一会酒席完备。员外请匡胤坐于上席,老夫妻下席相陪,儿子、京娘坐于旁席。酒至数巡菜过五味,员外离席,亲自执壶把盏满斟一杯,送与匡胤道:“公子请上此杯,老汉有一言奉告。”
匡胤接过酒来一饮而尽,说道:“不知员外有何见教?愿赐明言。”
员外赔着笑脸道:“小女余生皆出恩公所赐。老汉无以为报,幸小女尚未适人,意欲献与公子为箕帚之妇,伏乞勿拒。”
员外话未说完,匡胤早已怒发,开言大骂道:“老匹夫!俺为义气不惮千里之遥,送你女儿回家,你反将这无礼不法的话儿侮辱于我,我若贪恋你女儿之色,路上早已成亲,何必至此?”
说罢,将酒席踢翻,口中带骂,跋步望外就走。赵员外唬得战战兢兢,儿子、妈妈都不敢言语。京娘心下甚是不安,急忙出席扯住匡胤衣襟道:“恩兄息怒,且看小妹之面留下,小妹即当赔罪。”
匡胤盛怒之下还管什么兄妹之情?一手撒脱京娘,提了行李跃身上马,一直如飞的去了。京娘见匡胤不顾而去,哭倒在地。员外、妈妈再三相劝,扶进房中。京娘只是啼哭,饮食不沾,心中想道:“亏了赵公子救得性命回乡,不致失身于异地,爹妈反多猜疑,将他激怒而去。我这薄命,既不能托以终身,又不能别图报答,空生何益?不如一死倒得干净。”
挨至更深,打听爹娘都已睡了,即便解下腰间的白汗巾,悬梁自缢。正是: 可怜香阁千金女,化作南柯一梦人。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