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陈有鸟听闻到有大事发生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该消息是老覃在外面打听到的,其俨然已经成为陈有鸟的耳目,负责外出游走,只要听到有趣,或者有价值的事情,便回来禀告。“两大藩国使者团在前往礼部会谈的路上遭遇突袭,中山国使者狄林义身受重伤……”“在双方激斗之际,藩国使者团中有多位成员发生异变,浑身长毛,口中生出獠牙……”“四周有百姓见状,惊恐万分,顿时想起前些时日流传开来的几则童谣谶言……”“虎狼入京,帝星不明,百姓人家闻血腥……”“与虎谋皮,人皮灯笼天上飘!”
……在京中遇袭,藩国使者团无比激愤,要求朝廷给个说法,严惩凶手。与此同时,正明帝闻讯大怒,下旨让大内缉事厂彻查,全城缉捕。一时间,满京风雨。“这个,就是齐见霞说的大事?”
陈有鸟喃喃道。的确是大事件,使者团代表着两大藩国,而京城何许地方?在京城内袭击使者团,不但是攻击了两大藩国,还等于打了大胤王朝的脸。陈有鸟虽然没有在场,可猜测得出来,动手的肯定是张向阳几个,也许胡子宁也有份。如此看来,道庭方面是希望两边开战的。毕竟要打起来,这世道才会乱。问题是道庭的胃口究竟有多大?陈有鸟不愿意被蒙在鼓里,他希望通过搜集各种信息,从而掌握一定的知情权。只有这样,才能够掌握主动权,而不是被人推着走。齐见霞说这事和他没有关系,其实说得不对。陈有鸟已经发了太上誓愿,从某种程度上讲,他已经隶属道庭阵营。因此,当某些重大的事故发生,往往会波及开来,从而影响到他。怎么没关系?也许,上面的人只是把他视作一枚棋子,而棋手对弈,向来不会顾及到棋子的感受。但陈有鸟可不愿当这样的棋子,他一直在默默发育。在入京之后,他猛地发现:即使化神成功,即使金榜题名,可在这方广阔的天地里,自己仍只是个小人物而已!小人物往往不会受到重视,不过也好,能安稳地苟一波。老覃忍不住问:“先生,你说那些藩国妖人,到底是不是妖魔?”
陈有鸟沉吟片刻:“我也不确定,可能是血脉的问题,也可能是修炼某种秘功导致。”
他自己就是“非人境”, 可绝不会像藩国妖人那样。非人与妖人,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如果两大藩国真是妖魔世家,那真就是惊世骇俗的事。老覃叹道:“我以前行走江湖,仗剑驰骋,总以为能傲视天下了。后来听闻到仙家之事,于是就想来求仙,突破到另一个天地。然而到了现在,我忽然觉得自己像只蝼蚁般,弱小且无助。”
陈有鸟听着,便知他的心境出现了问题。当境遇悬殊,心态自然会出现问题,不管是实力强弱,或是贫富差距,都是一样的道理。当下道:“老覃,你日常买米买菜,出入市井之间,你觉得那些人怎么样?”
老覃一怔:“他们就是平常的老百姓。”
“老百姓一样能活得愉悦……有句话说:天道之下,皆为蝼蚁。所以你没必要妄自菲薄,自怨自艾。”
老覃搔搔头:“先生,我能否问你一句,你是修仙者吗?”
陈有鸟呵呵一笑:“那得看你怎么定义‘仙’了,在普通百姓眼里,会些道法的,皆可称为‘仙长’;但其实,一般的道者,可能挡不住你一剑。”
顿一顿,又道:“实话和你说吧,在方外之地,可能存在着掌握大神通的修仙者,然而因为某些缘故,他们早避世隐居,不问红尘了。所以修仙者不是仙,也不再具备成就仙业的条件了。”
老覃听得懂了点,更多的却是糊涂,搞不明白。看见他的样子,陈有鸟就想起齐见霞的话:河流入海前,不宜轻言汪洋之大,那会颠覆认知,心境遭受破坏。于是拍了拍老覃的肩膀:“老覃,不用想太多。你学剑、练剑、追求剑道,只要做到问剑无愧就够了。学无止境,没有人能走到终极。”
老覃心中一凛,忙道:“是我想岔了,多谢先生点拨。”
陈有鸟笑笑:“终归到底,其实就是一个‘贪’字作祟,释家三毒:贪嗔痴,不也道理。”
老覃一怔,没想到先生还晓得释家的说教道理,这是道儒佛全修了?太厉害了吧!此时郭远明带着阿福来到,阿福手里捧着厚厚一摞书。这些书籍,大都是往届殿试的时务策题,以及各种廷礼规矩等。虽然说殿试不会落第,但考前多准备功课,开考时便多一分信心,要是能考中状元,那可就爽了。作为幕僚,郭远明自然希望陈有鸟能考进一甲,即使退而求次,也得在二甲,可千万别落到三甲去了,那就欲哭无泪。十多本书籍都是花大价钱买的,用的自然是齐见霞给予的金子。陈有鸟忽然发现自己颇有“吃软饭”的机遇,画眉是一个,齐见霞也算是一个,至于胡子宁,该叫“软饭硬吃”?莫名打个冷颤,不再去想。让阿福把书籍放下,陈有鸟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本,然后翻动起来。翻一页,扫一眼,再翻下一页。要是孟夫子在此,定然会叫一声:“这一幕我熟!”
郭远明在旁边看着,以为陈有鸟在浏览,而或在寻找某些特定的内容。他也是读书人,有此经验。毕竟经义文章太多,洋洋洒洒几十本,那么多字,哪里背得齐全?只能用些窍门手段,挑选重点来学。很快,陈有鸟翻完了第一本,然后是第二本、第三本……“这速度也太快了吧?”
郭远明心里犯起嘀咕,但不敢打扰。小厮阿福在外面帮忙,和老覃一起准备午饭。约摸一刻钟后,所有的书籍翻完,也全部收录进《文心雕龙》里了。陈有鸟拍拍手,道:“远明,这些书就送你了,等会你全部搬走。”
“啊?”
郭远明叫了声,不知是自己听错呢,还是陈有鸟说错。“我已经看完了,不再需要,放在这里浪费,正好给你拿去看。”
“你都看完了?”
郭远明睁大了眼睛。陈有鸟似笑非笑:“你觉得我骗你?”
郭远明连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开玩笑,而今陈有鸟可是他的幕主,幕主的话,永远是对的。他只是难以置信,才一会儿工夫,陈有鸟就看完了十多本书,是怎么做到的?如果光是翻书,郭远明自问也能做到,可看陈有鸟的样子,不该是单纯的翻书,而是有可能看过了。要是买书来翻,有何意义?又不是小孩子,翻书玩呢。这些书可花了不少钱。一边翻一边看,还得记住,那可就恐怖了。一目十行,过目不忘?郭远明想到了某种可能性,再联系到陈有鸟以弱冠之年连过举子试和会试两关的神奇,一切的不合理就都变成合理了。只能说“天赋异禀”!不能比呀。心里又想,既然陈有鸟有这般本事,又何必买书?去借书,或者到书店里看,岂不是能省一大笔钱?可不对,以他当下的身份,根本无需计较那些,到书店看白书,传扬出去,有失体统。至于钱财方面,不说宗族出身,光是一个进士功名,就不会差钱用的了。如果他愿意娶妻纳妾的话,要功名有功名,要身条有身条,风华正茂,不知多少财主门户争着献上大笔嫁妆来联姻呢。羡煞旁人矣。陈有鸟看着他,疑问:“怎么,你不要?”
“要,当然要,多谢……”郭远明赶紧表态,虽然这些书籍大都与殿试有关,看似遥远用不着,但书籍本身就代表着价值。而且也是个好意头,也许他努力发奋,下届会试就考过,然后有资格参加殿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