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中旬军器所作坊开工,里面所有工匠大部分时间里全都是在打造鸟铳,到了这个月底,军器所弓生产出八十门精良鸟铳。乞活庄编制火器兵共计有一百五十四人,鸟铳生产出来便陆陆续续装备,平日里那些没有下发上鸟铳新兵们操练,都是用木棍拿在手里比划,截止分到鸟铳,他们实战开铳都没有几回。六十步距离的射程考核,居然有一半的火器兵考核评定是下等或者是劣等,火器练兵虽然看似简单,但也并非一朝一夕人人都能练成神射手,陈诺心中清楚,也并不催促。这边火器校场上铳声震耳欲聋,另一边的冷兵器手也在考核,呼吼声不断,一派热火朝天。“护!护!护!”
十一面刀盾手口中喊着,他们横排一列,紧密靠在一起,人人手中持着重盾,盾有一人高,牌上绘着一幅幅狰狞的猛兽图案。十一面重盾向前推进,高大的重盾给人一种极具压迫的窒息感。盾牌手后面跟着两甲长矛兵,他们同样横列两排,叫人注意的是两排长矛兵互相间都错开了身位,长矛兵人人肩上持靠着长枪,随着盾牌手脚步向前推进。盾阵后边同样有队中鼓手不断敲击着小鼓,鼓声清脆利落,盾阵所有人随着鼓点声步伐一致走着,震的脚下积雪飞溅。冷兵器考核是三哨哨长宋二牛在考核,他突然猛然高喝:“长矛兵下枪!”
盾牌后行进中间的长矛兵两甲甲长都是重复呼吼道:“下枪!”
“虎!”
长矛兵齐声大吼,“哗”的整齐声响动,重盾手后面长矛猛地将肩上长矛放下,前排一甲的长矛平各自平放进了各个盾牌的空隙中,后面二甲的长矛平放在前面长矛兄弟的各自缝隙中,同样也能从盾牌空隙中探出。盾牌中探出十一杆长矛,矛头冒着森冷的寒光,让人望而生畏,整个盾阵移动中像只无处下嘴的刺猬。不论是盾牌手还是长矛手,他们行进中还要各自看着左右,力求行进中与甲中的兄弟们保持着一条直线,甲中的伍长也在四处观察,一旦发现谁行进过快或者过慢,他也会出声提醒。尤其是盾牌手列阵行进中间必须要求列成一条笔直横排线,一旦盾牌之间发生前后错位,盾阵的防御将大打折扣。盾阵的考核完毕后便是冷兵器手各人的考核,盾牌手的考核简单,只要一个“护”字,使人大力冲撞你的盾牌,五个成年汉子连番冲撞盾牌不倒,记为优等,或是被撞倒则记为差等。长矛手的考核便是有些繁琐,各人考核分为两个部分,一是近身突刺,五步之外设有人形稻草目标,近身突刺专用于盾阵后长矛手的突刺训练。二是冲锋突刺,战场情况瞬息万变,万一没有盾牌作为保护,长矛手暴露敌人眼前,就需要冲锋突刺。二十步同样设有突刺目标,冲锋突刺难度比近身突刺难度大了好几级。这么远的距离,军士持枪冲锋中间,身体难免有颠簸,手上长矛不稳,而且这么远的距离需要极好的目力,突刺的身法,臂力,眼力都要考究。“二哨三队一甲长矛兵上前!”
听到命令,二哨三队一甲长矛战兵排列站出,他们手上端着长矛。“预备……”宋二牛喝道。唰的一声,十一名长矛战兵一起抬枪,侧身起手,脚下端着八字步,做出了攻击手势。“杀!”
宋二牛一声大喝。立时十一个长矛兵一起冲出,他们成列挺枪,冲到了五步外各自的木靶之前。他们同时大喝一声:“杀!”
手上长枪刺出,噗呲,噗呲声响起,长矛兵们多数各自命中了自己面前目标,或是人形木靶的眼睛,咽喉,或者胸腹间的位置。只有内中一名年纪队兵长矛刺出落了空,尤其他冲力过猛,脚下重心不稳打了一个趔趄,差点向前栽倒。宋二牛看到不由得皱了眉头,这兵五步的距离都没能命中目标,他还看到这兵冲锋时小腿还在打着颤,平日里怎么练的,基本功太差了。他转头对身旁的军纪兵士吩咐道:“记录下,这兵考核差等,这甲整体也记为差等,责成该名甲长。”
“是!”
军纪兵士冷酷答道。宋二牛说的话,该甲的队兵们全都听到,纷纷将责怪目光看向出错那名队兵身上,都怪他,全甲人都要跟着连累。那名队兵感受到,只是默默低下了头……全军大考核整整持续了两天,军士各人考核就有一百多人差等,而优等军士仅有八十人,优等军士每人奖赏一斗米面,半斤猪肉。众兵都是逃荒来的流民,实在饿怕了,对食物奖励很是赞同,优等军士提着食物回到营中,自然引起了伍中兄弟们的眼红羡慕。而那些优等兵则是满脸的荣耀,军中强者为尊,他们是优等兵,伍长,甲长都要给予他们应有的尊重。尤其是赏赐的肉食,众兵都是眼酸得紧,优等兵拿回的赏赐激发了乞活军中众兵极大的练兵热情。在这样的竞赏制度下,谁人不努力?不单是为了自己也要他们庄中妻儿考虑,为他们的生活考虑,在想一想自己营假回家时,拿着赏赐来的粮食,那是多大的荣光。乞活庄军营住宿都是大排铺,二哨三队长矛一甲的营房中,一个身材瘦小,脸庞干瘦的队兵大趴在铺上。丁继业躺在大通铺上不断揉着自己的屁股,由于他前日各人考核中被评为差等,所以考核完毕被罚了十军棍。想到前日突刺考核自己差点一头向前栽倒在地上,丁继业就有一种屈辱感冒在心头,尤其是这几日他被甲长兄弟们唾弃,让他更是羞恼。他原本是河南家有百十亩地的小地主,生活优渥,不料天灾人祸不断,只得抛弃田地全家逃难,沿途路上又被流民抢夺,只得带着家口一路由逃难变成了真正的逃荒。他入这乞活庄原本也就是求个活命,丁继业心中根本不认可乞活庄,只是暂时当做他的一个落脚之地。他心里打算着,只要河南那边安定了,他就立马回家,只要手上有田地,不出两年家资又能积攒下来。丁继业是成年青壮男子,被乞活庄逼迫着当了兵,这让他心中十分屈辱,他好歹原来也是个地主,平日里只有他使唤他别人的份,现今和一群卑贱的佃户,军户同等的地位让他怎么也接受不了。尤其的他的甲长潘板凳,这人原来不过是个替地主养牛的娃子,由于生的高大还有把子力气才当了这个甲长。潘板凳平日里就与他丁继业不对付,甲中的其他人也与他有着隔阂,在丁继业心里他十分不耻与这些泥腿子打交道。平时的操练丁继业也马虎了事,他实在受不了这个苦头,常常偷奸耍滑,刚开始被罚丁继业还懂得羞愧,时日久了脸皮就厚了,完全不当回事。丁继续胡思乱想时,通铺门被推开,甲长潘板凳和其他两个伍长走了进来,他看到丁继业还在铺上躺着,火气腾地上来,瓮声怒喝道:“丁猴子你怎么还脸趴在铺上,快出去操练!”
被甲长怒骂,丁继业也不恼,他笑嘻嘻反驳道:“甲长,今日开营休假,哪来的操练,你可莫要欺负我……”“他妈的,那是别的兄弟部,这次我们甲又被你拖了后腿,还是被评为差等,就连老子也被队长,哨长连番叫去挨批。”
潘板凳骂完又狞着脸看着丁继业道:“这次甲里的兄弟都商量好了不休假,现在都憋着股劲儿在校场操练,你这厮还有脸趴在铺上休息?”
丁继业脖子一梗,牙尖嘴利反驳道:“我这不是被打了十军棍嘛,趴不起来。”
“呸!你这衅种还敢还嘴?平日里你挨的军棍还少了?皮早就练厚实了,给你半柱香的时候到校场集合,不到看老子我怎么收拾你!”
潘板凳留下狠话,领着两个伍长就出了屋,丁继业恨恨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嘴里怨恨道:“妈的,真受不了军中破规矩了,迟早被这些丘八折磨死,这个大头兵爷不当了。”
说着丁继业爬起身子,匆匆打着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