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晴的样子看起来倒是更像个孩子了。钟雄叹了口气，毫无挣扎痕迹地靠在那。他比唐晴清楚，石凌飞在江湖中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存在，再怎么说，欧阳啸的师弟，能够在残酷的江湖中生存这么久，靠的绝不是运气。至少以他们两人的实力，和石凌飞硬碰之后还能生还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收拾完唐晴，石凌飞开始看着白娜娜给轩辕劼治伤的情景，道：“如何，可还有救吗？”

白娜娜面露微笑，摇了摇头。丁缪担忧地说：“白姑娘当真已经束手无策了吗？”

白娜娜还是面露微笑，摇头不语。丁缪叹了口气，满目皆是愧疚之色。“如果不是他，此刻我可能已经死了，说是都是奔着殷蛟来的，难道就没有一个人真是只为了杀我吗？都是我害的啊！”

石凌飞低头看了一眼，丁缪，道：“哟，还真信？她白娜娜要连这点本事都没有，早就找条河自己跳进去了，还等着你在这自责？”

白娜娜实在是忍不住了，花枝乱颤地笑了起来：“哎哟我说你这人真是，这话你都信啊！开个玩笑而已，别太认真了！”

丁缪冷冷道：“一点都不好笑。”

白娜娜解开了轩辕劼的衣服，给他正了正骨，敷上了药，又将一层石膏粉，厚厚地涂在了他的四肢关节上。“得七天不能动了，七天之后，石膏才能拆。”

石凌飞以内力径行指尖，在丁缪全身各处的经脉间移动着，一边疑惑地问道：“真的假的？通常骨折痊愈最快也要一个月才能够拆石膏，你却告诉我？七天就够了？作为大夫，草菅人命可是要被同行所唾弃的！”

白娜娜淡淡笑道：“我可不是那种为了在老公面前逞能而瞎说的人，你要知道，他身上可还残存的有申屠一彪的内力，如果用你佛门普渡的迦叶逆行，足以将这等原来造成伤害的内力转化成用来治疗的力量，三天就足够完成治疗过程了，后面的四天，才是痊愈的过程。”

石凌飞停下了动作，转头去看白娜娜，怔了一会儿神，才开口问道：“轩辕劼和丁缪在江湖中不是没有仇人，何况在这种时候，杀殷蛟的人，也是会奔着这里来的，你觉得……三天的时间，能活着用完吗？”

白娜娜沉默不语。这个时候秦子范忽然站在了门口，道：“如果三天的时间不让任何人越过这个门槛，是不是你的施法过程就不会被打断？”

石凌飞看着秦子范：“跟你没有太大关系吧？把他们两人的性命交到一个随时可以置身事外的人手上，你觉得我能够放得下心吗？”

跟白娜娜在同一个房间里聊天，石凌飞的警惕性仿佛都被削弱了不少，居然丝毫没有感觉到秦子范是什么时候站在门口的。秦子范淡淡一笑：“我自然是没有什么资格帮你们守着门，但是他呢？”

说完往旁边一让，站他背后的，正是殷蛟。“这道门由我来守，你是不是可以放心？”

石凌飞仍是摇头。如果说这世界上还有石凌飞不信的邪，那就只有说殷蛟在江湖上会讲礼义廉耻这么一件事了。他什么时候都不可能愿意相信，殷蛟会是那种为了朋友甘愿牺牲一些东西的人。殷蛟微怒道：“咱们两个都是熟人了，按理说，我是什么人，你应该清楚才对。”

石凌飞点点头，不屑地说道：“嗯，那我太清楚了，正是因为清楚，所以我才不能把他们两个人的性命，交到你的手里面。”

白娜娜看着石凌飞道：“但你得知道，是他把这两个人送到了我这里。”

这话说出来白娜娜自己都替殷蛟脸红，把丁缪送到这里的，是轩辕劼才对，殷蛟本人只是自己接来的。石凌飞瞪着殷蛟道：“我同样也不会忘记，是谁把云佳伊一个人留给申屠一彪的！”

殷蛟看着石凌飞的眼神，忽然把头转了过去，不敢再看他，但还是硬气地问道：“那你要怎么样才能相信我？”

石凌飞伸出左手看了看，道：“把你左手的小指剁下来，我就相信你真的有这个心来保护丁缪和轩辕劼。”

屋子里的白娜娜，丁缪，轩辕劼，秦子范，包括唐晴和钟雄，听了也都是一惊。白娜娜阴着脸看了一眼石凌飞：“姓石的你过分了啊！他就不是你兄弟吗？”

殷蛟不说话，走过去把左手五指叉开，放在了桌子上，右手一翻，拿出一把匕首，高高举起，猛地往左手小指上扎过去。秦子范，唐晴，丁缪，钟雄，轩辕劼几人都是一惊，只有石凌飞和白娜娜的表情，却是从未有过变化。相反，白娜娜还真有点觉得，石凌飞的选择是对的。殷蛟的匕首在距离自己手指还有一寸的时候，猛然顿住。石凌飞和白娜娜对望了一眼，一起转过头去做别的事，根本没人再看着殷蛟。唐晴和钟雄除外。殷蛟又将匕首抬起了几次，却都没有真的往手上扎。石凌飞和白娜娜还真的是没有看错他。殷蛟纠结了几次之后，环视了一圈众人的眼神，石凌飞和白娜娜没怎么失望，毕竟本来就没有抱多大的希望；丁缪和轩辕劼倒是有些松了口气的样子，他们和殷蛟并不熟识，所以并不希望殷蛟因为自己而自残；反倒是唐晴，秦子范，钟雄三人，脸上带着那种难以隐藏的失望之色。唐晴是为了唐晓心痛，而秦子范，是为薛虞霏觉得不值。让他们到这里的人，本应该都是对殷蛟有深厚感情的人，可是现在他们三个人，都觉得那个让自己来到这里的人，所做出的努力，有点不值。看着唐晴和秦子范的眼神，殷蛟的目中现出一丝仇恨之色，他恨的是自己。匕首再一次落下，再无一分留情的意思。然而却没有人出手拦他，甚至连说一句话的人都没有。好像就没有人愿意相信，殷蛟这回，是玩真的一样。直到刀尖碰到手指表皮上的一刹那，房间中才有一声鸣响。“叮————”原本只该有一声的鸣响，是三声组在一起的声音。下一秒，一柄竹杖，一柄飞刀，同时钉在了墙上。匕首断成两截，撞上墙壁，又回落到桌子上，然后滑落到地上。殷蛟的右手捶到了桌子上，左手却已经缩了回去，左臂之上，钉着一根银针。云佳伊走了进来。“连我自己都没有责怪他，这里面又有你们什么事呢？”

秦子范急忙收回了动作，看着就像完全没有出过手一样的三个人。那一瞬间虽然短暂，但是秦子范看得清楚，自己甩出飞刀的那一瞬间，竹杖已经从自己的旁边飞了过去，而一道指风，早已弹向了殷蛟手上匕首的握柄上，银针也已经从白娜娜手上飞出。指风和竹杖先碰上了匕首，而银针只在这两样之后钉入了殷蛟的左手小臂上，神经反射让殷蛟把手往回缩，而殷蛟的手已然握不住匕首时，秦子范的飞刀才到，一刀斩断匕首，三道冲击力，同时将殷蛟的匕首激飞。而殷蛟的左手已缩回来时，所有人的动作都恢复到了出手前的样子，只有秦子范一人，还是往前弓着腰，手还往前伸着。他们几个人，到底还是不想要让殷蛟受伤的。想到这里，丁缪和轩辕劼的脸上，也都露出了笑容。石凌飞抬头看了云佳伊一眼：“好吧！那就暂时当做他是一个能信得过的人好啦，反正我也不敢硬和吴申为敌，可关键是，你们得保证，我在治疗丁缪和轩辕劼的时候，不会被人打扰。”

殷蛟看了看石凌飞，握了握拳，道：“放心，我和秦兄守在门外，绝不会让任何一人，跨入这门槛半步！”

石凌飞摇了摇头，道：“不，从第二道院子开始拦人！这是真正的高手，至于云姐，你要动用你的人，不要让实力低于黄小天的人进入第二道院子！”

云佳伊冷笑道：“你觉得我会趟这趟浑水？还是你觉得我会为了殷蛟，打破这个江湖的平衡？”

石凌飞道：“你觉得你现在还不在水里面是吗？还是你觉得，你们夫妻俩和七分莲消失在江湖上这十二年里，江湖上有一刻安宁过？没什么事别觉得自己对于这个江湖影响有多大，薛虞霏都没这么觉得过，从你有了杀殷蛟这个念头开始，你就已经趟进来了！”

云佳伊看了殷蛟一眼，微笑道：“你的意思是说，我现在放弃杀殷蛟的念头，还能把自己的双脚从水里撤出来了是吗？”

石凌飞点头，然后大声道：“当然！不过，倘若有人悟出了薛虞霏的意思，没有杀殷蛟而是把他逼回到了薛虞霏的身边，也许薛虞霏也不妨答应他一个条件，也许这个人，恰好想杀了你们呢？”

云佳伊刚想说哪有这么多恰好，却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抬头看向石凌飞。石凌飞微笑着指着自己，道：“不错，恰好这房间里，就有一个符合这所有恰好的人。”

云佳伊看看秦子范，又看看白娜娜，最后看了一眼殷蛟，问石凌飞：“我跟你有解不开的仇恨吗？”

石凌飞坐了下来，冷冷道：“十年前你们夫妻已经退出江湖了，可是十年前，胶舞一家怎么死的，你自己心里面没一点数吗？”

白娜娜心里咯噔一下，同样看了一眼秦子范，看了一眼殷蛟，然后站在石凌飞的身边，手背在身后，已经握成拳头，指缝间夹住了三根白眉针，三根断龙钉。这个屋子里的人，除了殷蛟和石凌飞以外，只有白娜娜在辗迟县呆的时间最长，和那里的人处的时间最久！她太清楚，石凌飞和欧阳啸的兄弟关系铁到了一种什么样的程度，胶舞一家的血案，对欧阳啸又意味着什么，此刻石凌飞把这件事挑破，屋子里的形势，多少有些紧张！云佳伊的脸色仿佛变了一变，紧跟着就恢复常色：“那件事和七分莲无关，我们的杀手账目我自己清楚！”

秦子范仿佛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激动地瞪大眼睛，插了一句道：“云姑娘也是做杀手生意的吗？你看我合适跟着你们一起干吗？”

殷蛟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有你什么事吗？闭嘴！”

“我们有我们行事的原则，七分莲有七分莲选人的标准，”云佳伊大拇指点了一下远处的秦子范，继续说道，“你像这种随随便便就违反杀手行当规矩的人，我们不但不收，还可能当做武林败类处理，我若是做了，没有不承认的理由，凭这个屋子里所有人的实力，没有能杀我报仇的，凭欧阳啸，也动不了吴申。”

石凌飞看着云佳伊的眼睛，云佳伊却也没有避开他的眼。两人就这样互相看着，谁也没有退缩。这时候，轩辕劼却说了话。“云师姐，我倒可以给你一个帮助我们的理由，你别忘了，申屠一彪的人界身体，是我们四个人联手粉碎的，石凌飞要为我们治伤，而秦子范要帮着殷蛟拦人，你要是出去，恐怕申屠一彪，也不是你一人可以抵挡得了的。”

秦子范道：“是啊，云姐，你就留下吧！”

云佳伊仔细地想了一想，把眼前的关系重新梳理了一遍：自己就算真的不占理，秦子范应该也会站在自己这一边，但现在要下定决心杀死殷蛟，作为自己跳出这条河的筹码，秦子范就绝不会坐视不管，这样的话，等于自己是和这个房间里的四大高手为敌，而且石凌飞所说，对于她自己都是个难以揭晓的谜底。“我可以动用七分莲的关系，但是不到最后，我是绝不会杀人的，更何况敌人里面，像唐晓这种角色，有人本身也不希望她死，今天这次恩情，我会记在段飞龙和谢玄的头上，日后总会有事求到他们，也不算白做这件事。”

殷蛟心里还有点不平衡：明明是帮我，薛虞霏的名字怎么提都不提？我不想吃软饭，不代表我女朋友不算个后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