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依诺回到寝室后,给男朋友发了个消息,就给老爸打电话汇报,今天的面试让她感觉有点说不清的滋味。 “没有工资?”
老爸是精明的生意人,听马依诺东拉西扯地说了半天,一句话就点到了要害问题。 “我主要是想锻炼一下自己,学一回法律,没在律所实习过绝对是个缺憾。这个律所很有名,经常打广告,业务很多,接触面广。”
马依诺解释着,同时也在说服着自己。 “你不是说别的律所都给一千补助吗,这个律所不给,还全天都上班,那不是白用人吗?”
“也不是白用……还给安排上电视,能提高一下知名度……还能挂证。”
马依诺自己都不觉得这是无薪的理由。 “这样,既然你觉得这个律所挺好,就跟那个律所主任谈,他要是每月给你一千,你就在那实习。不是说这一千块钱多重要,随行就市,你付出劳动他得给你报酬,不然就是不认可你的价值。”
“前两轮面试官都说我优秀,而且投简历的有一百九十多人,最后就剩六个,他们肯定是觉得我有价值啊。”
马依诺的小自尊让她辩白着,可心里已经承认老爸最后一句话点到了自己真正的痛处。至于与律所主任谈工资,她可开不了口,因为她已经按照标准答案说过了漂亮话。 放下电话,马依诺已经开始犹豫要不要放弃这份实习工作,但之前准备这次面试和参加面试花费了不少精力,她打算还是先看看再作决定。 工作日的早晨,室友们还在梦乡的时候,马依诺爬起来一路公交加步行到了誉证律师事务所。满是实习律师的房间显得格外拥挤和吵闹,电话铃声和接电话的交谈声此起彼伏。马依诺的第一个工作就是按要求背会“话术”,她仔细看了一遍,基本没有专业的知识,主要是引导当事人到律所面谈的各种说法,而面谈就意味着律所要收取咨询费。 午饭时候,一个热情的老实习律师张罗着每人收了十五元钱,打电话订了一个荤菜几个素菜,在桌子上麻利地铺满报纸。看着所有人有说有笑地吃着饭,马依诺主攻着自己面前的土豆丝,心里泛起一丝悲凉的感觉。 下午王正誉来到实习律师的办公室,提了一个证据的问题,点名让马依诺回答。马依诺回答得和法律规定一模一样,但王正誉补充说,在实践中还应当考虑法官的习惯。 然后王正誉像闲聊一样对他的助理说:“今年名额紧张,我再和司法局沟通一下,争取让这批新来的实习生能挂上两个。”
这话是说给实习律师听的,新实习生是六个人,主任却说要争取才能挂上两个,目的是让他们竞争,更好地表现,也就是多接电话多引导当事人来访,与奖励前三名的制度异曲同工。可是这句话并没有激起马依诺的竞争意识,如果实习之后连最基本的挂证都不能保障,这应该就是赤裸裸的剥削了吧。她彻底下定决心放弃这份实习工作了。 马依诺开始困惑,同学们以及自己对找工作的理解是否正确。学校论坛“我要找工作”板块上,大家的思想基本与学校就业指导中心对学生的教育相一致,统一的论调就是,刚刚步入职场时,待遇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找到一个起点,放低心态坚持努力,以后一定能实现自己的价值。可眼前的这次实习,每周六天的工作,没有薪酬,连理所应当的挂证都不一定能实现,马依诺怎么看都看不出职场起点的模样来。 马依诺觉得,就算自己没有工作经验,但以自己的学历和能力,肯定值得拥有一个像样的起点,不应该是现在遇到的这样的“起点”。马依诺突然悟道,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毕业生求职是趋利,用人单位雇佣劳动力是趋利,而就业指导中心的老师告诉学生可以试着接受低起点的工作,也是为了就业率这个“利”吧。也许每一方都是趋利的,但利益又各有不同,要想保护好自己的利益,看来还是要靠自己拿定主意。 晚上,马依诺给主任的助理发了一条信息:“张律师你好,多谢你给我这次实习的机会。但是我父亲不同意我做执业律师,他刚做完心脏手术,我不能违背他的意愿惹他生气。所以我提出辞职。”
老爸的确刚做了手术是真的,但并没有阻止她做律师,实际的情形反而是让她谈了待遇继续做。她不好意思直接说:“你们不给报酬、不给挂证,还要求我每周上六天班,我不干了!”
虽然是为了给双方留有颜面才如此委婉,但她觉得这也是在说谎。对种行为天然抵触的马依诺,勉强编了这个家里反对的理由,又觉得自己实在做不到当面去说,就写了一个信息发过去。 这本来就是一个荒唐的工作,用一种随意的方式结束也未尝不可。 本以为这件事就算结束了,让马依诺意外的是,主任助理很快就打来了电话,态度非常亲切,说主任要找她谈谈,还给了她一个主任的私人电话,不同于主任名片上的手机号。马依诺本来想拒绝这场没有意义的会面,但由于是自己突然请辞,有些许的理亏,见面谈一谈也是应该的。 当她再次踏进律所主任的办公室时,王正誉的态度明显比上次亲切温和,甚至是起身亲自给她开门的,没有用遥控器。 王正誉态度的转变,让马依诺燃起了一点小小的希望,心中暗想:“他应该是要付我报酬留下我吧?”
但他只说几句话,就让马依诺的小幻想破灭了。王正誉先夸她孝顺,又说做律师多累多苦,女孩子还是当公务员好,态度特别好,就是没有一点挽留她的意思。别说马依诺没想过自己提挂证和薪酬的事,即便是她想提,这场谈话已经发展到她没有办法开口的地步了。 王正誉意气风发地说了好多。他说,自己的律所虽然不是峰夏市最大的律所,但却是发展最快的律所;还说,律所所在的中达大厦第八层都是自己的产权;甚至说,他建立了自己王国,现在这个律所运转起来就像赚钱的机器。 这一点马依诺倒是毫不怀疑,眼前这个嘴唇上下翻飞的律所主任,不是一名纯粹意义上的律师,而是一名商人,“靠榨取实习律师的血汗发家!”
马依诺心里开着小差儿。 王正誉依然滔滔不绝地介绍着:“我现在是政协委员,赚钱已经不是现价段的第一要务。现价段,我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帮助青年律师快速地成长起来!”
两个小时很快就在王正誉的指点江山中过去了,他总结性地说道:“今天我说的话,你都可以忘记,但有一句话,你一定要记得:你一定会成功的!无论你将来做什么,都能建立起自己的王国。”
最后,王正誉伸出手和马依诺重重地握了握,马依诺承认他的演讲很有煽动力,如果不是自己一直想着被剥削的事情,肯定要被他感染到。想起他一小时咨询费标价是两千元,边握手边说道:“谢谢您的时间!”
直到马依诺离开王正誉的“王国”,也没想明白他和自己天马行空地谈两个小时到底是为了什么。 马依诺出去之后,王正誉喝了一口助理递来的蓝山咖啡,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老板椅上。 助理拿着小本子恭敬地问:“主任,原定今天上午的碰头会,我给您安排在下午三点,可以吗?”
王正誉点点头,又对着电脑屏幕里自己的映像,正了正领带,看到钛金眼镜腿上方的鬓角长度和角度都恰到好处,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 助理看他心情不错,抱歉地说到:“主任,我没能带好队伍,让马依诺走了。”
看着这个还算得力的助理,王正誉有意指点,端起咖啡慢悠悠地说:“这个丫头,学历好,成绩好,气质好,家庭条件还不错,你留得住她是本事,留不住她也是正常。她将来很有可能进公检法系统,当法官或检察官,我现在让她对咱们律所有个好印象,有好处。”
助理若有所悟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