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张道松举起了拳头,却被焦连枝一把抓住手腕。焦连枝说:“亏你还是习武的人,一点武德都没有,你这练过武的手要打也是打人的,怎么能打一条狗呢?别脏了你的手。”
“婆娘你说得太对了!”
张道松说着放开了胡仁奎的衣领。 “嘿嘿。”
胡仁奎怪笑着看着焦连枝,“新媳妇长得还可以,只是比起王惠贞你就差远了,你可得把你男人看紧了拽紧了,要不然他就钻进那斋姑娘的被窝里去了。斋姑娘可比一般女人强过千万倍,斋姑娘身上的红灵,能把男人的魂勾走。”
“哼!”
焦连枝冷冷一哼:“不管他钻哪个女人的被窝,他好歹还有热被窝可钻,不象有的男人,只能一个人捂在自己的冷被窝里象赖皮狗一样发抖。”
“你——你——”胡仁奎被气得真的发起了抖,“姓张的你听好了,我这辈子要是破不了王惠贞那斋姑娘的身子,我就是一条狗,我破不了她我都要找人去破了她,这只是早晚的事,请你把这话也转告她,叫她走着瞧!”
他指着张道松说罢转身就逃。 张道松对着胡仁奎的背影大声说:“你听好了,老子早晚有一天要阉了你个狗杂种,你也走着瞧!哈哈哈——” 张道松吼完这句话,转头对着焦连枝竖了竖大拇指:“你刚才那几句说得太厉害了,噎得他气都出不来。”
焦连枝笑着说:“你总算夸我一句了,你也是个男子汉大丈夫,拳头一扬,你看把他吓得夹起尾巴跑了,这就叫夫妻一条心,其利能断金。哈哈哈——”她拉着他的胳膊,开心地笑着。 “唉——”焦连枝突然歪着头看着张道松问:“刚才他说斋姑娘身上的红灵是怎么回事?什么是红灵?”
“不知道。”
张道松摇头。 “真不知道?”
焦连枝不信地盯着他的眼睛。 “真不知道,我原来从没听说过,谁知道是什么东西?那家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也许他就是为了挑起我们两人的互不相信,让我们吵架,他随口胡说的,你要信他,你就上他当了。”
“红灵——斋姑娘?”
焦连枝埋头咕哝着这两个词,踢了路边的石子一脚。 冬天,在张道松温暖的被窝里慢慢退去,又一个春天来临,又一个播种的季节来到了刚从冬的厚被里脱出身来,伸着懒腰的,暖融融地等待播种的金谷坝。 这天,张道松两口子和父母四人正在整理稻田,准备播撒谷种,做着做着,焦连枝突然拄着锄头呕了几声,要吐。 “你咋个了?”
张道松问。 张道松的母亲见状,过来拿过儿媳的锄头,笑眯眯地对儿子说:“傻小子,你以为你一直都当儿子?你要当老子了。”
说罢牵着儿媳到田边休息说话去了。 张道松明白了母亲的话,他沉默了,从“儿子”到“老子”这突然的升格让他有些发懵,有喜悦,但喜悦中又有些不知所措。 这时,父亲走到他身旁,停了一下,才缓缓地说:“你也眼看着就要当爹了,多一个人就是多一张嘴巴,光种这田,也攒不下几个钱,我看你得学样啥手艺,天干饿不到手艺人嘛。”
张道松此时其实和他爹想到一块儿去了,他也想学个手艺,可十九岁了才学手艺,是不是太迟了?能学什么呢? 张道松突然想到去年冬天威胁胡仁奎的那句话——“老子早晚有一天要阉了你个狗杂种。”
他灵机一动说:“爹,我学当骟匠咋个样?这手艺不难学,又不要什么本钱,搭个刀带子走村串户,这金谷坝上家家都有鸡有猪,混些零花钱一定没问题。”
他爹想了想说:“这手艺挣钱倒是能挣着些,可——这干的是断子绝孙的事,不好,不受人瞧得起。”
张道松笑了:“又不是把人断子绝孙,有啥不好的?再说,不偷不抢不坑蒙拐骗,靠手艺挣钱,不怕人瞧不起。”
他爹嘿嘿一笑:“你小子,读了几天书这脑子是跟我们老点的人不一样,行,就干这手艺,当个骟匠也不错,我去给你找师傅。”
半个月后,师傅找到了,是坝东一个六十岁的老骟匠,老骟匠手艺精湛,一般骟匠都是不愿意收徒的,就这么大个坝子,收了徒弟就等于多了竞争对手,谁都不愿意收,张道松算是运气好,这老骟匠去年得了病,走不到远处了,这才答应提着厚礼登门的张道松的父亲。 先从最好学的骟鸡开始学。 鸡,张道松倒是杀过不少,家里每次杀鸡都是他动手,可要说骟鸡,他只是见过,要活生生地把小公鸡那两个宝贝蛋取出来,让它以后享受不了作公鸡的快乐,他还是有些下不了手。 师傅看他迟迟下不了刀,抓住他的手把锋利的小刀刺进鸡身体里,大声对他说:“你别东想西想,跟人一样,那东西就是万祸之根,你割了它就是在帮这鸡,省得它以后为争母鸡跟其他公鸡打架,省得它因为找不到母鸡在那儿烦恼地又吼又叫,帮它断掉尘根,去掉烦恼,你是在行善呢。”
师傅一边教导他,一边把着他的手已经骟完了一只鸡,又捉来一只丢给他说:“照刚才的样,自己弄这只。”
接连骟了三只鸡后,他手顺了,一口气又骟了十多只。 看着一大碗割下的鸡睾丸,张道松愣了好半天,他问:“就这样,公鸡它就真不想母鸡了吗?”
师傅笑了:“傻小子,它就想也白想。”
他接着问:“那母鸡没有被骟,它是不是一直都会想公鸡?”
师傅又笑了:“我不是母鸡,我不知道。不过,天地分阴阳,禽兽分公母,人分男女,都是为了阴阳相合、公母相配、男婚女嫁。有公鸡想母鸡男人想女人,肯定也有母鸡想公鸡,女人想男人,道理都是一样的。”
“那——你说斋姑娘想男人不?”
张道松终于问出他想问的话。 师傅不笑了:“一开初哪有不想的?斋姑娘也是人嘛。不过,佛祖和菩萨不让她们多想,慢慢地想得少了,慢慢地也就不想了吧?”
“不想了?”
张道松疑惑地看着那碗睾丸愣了半天。 又过了几个月,张道松出师了,开始自己寻活了。 他肩上斜挎着一条皮带子,带子里插着各种各样令鸡猪们闻风丧胆的刀具,左手上提一碗大的铜罄,右手拿一小棒槌。 到了有人户处,只需敲出“咚——咚,咚——咚”这声音,听起来就象是“骟——猪,骟——鸡”,人们就知道骟匠来了,有需要的,自然就出门来喊住他。 张道松手艺不错,说话和蔼,生意还好。 有一天,他在路上又遇到了胡仁奎,张道松没说什么,故意把牛皮带子里的刀具抖得哗哗响,胡仁奎看看这带子,大步大步地走开了。 这天下午,张道松走村回来,离自己村庄还有三四里路,就看见村里一个地方冒起了浓烟,看那烟,一定是哪家的房子烧着了,他忙小跑起来往村里赶。 到了村口,他拦住一个奔跑的村民:“哪家着火了?”
“王惠贞家,快!”
那人说。 张道松一听,脚上生风火轮,向王惠贞家的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