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峰脚下。 此处,还有一湾道海分支出来的细流。 宁瑶平静地走在道峰上,这里荒草萋萋,随处可见的野花杂草,如同欹斜的肢体再现。 一派荒芜悲凉之景。 宁瑶就算早已预料,自自己走后,道峰会大不如前,会受尽冷待。 但是她还是未预料到,人走茶凉四个字,会在太虚里被诠释得那么彻底。 原先道峰上的弟子全都消失了,宁苹苹也不见了。 就好像有那么一群人,急于抹去她的存在,所以仓皇地将她所留存的印记一一洗刷。 “小姑娘,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宁瑶回头一看,是一名风烛残年的老妪。 她脸上皱纹横生,但却有一种岁月沉淀后的宁静之感。 宁瑶突然也有了一种说话的欲望。 “我来看看。听说这里,曾经也住了不少人。”
老妪听完,神色微变,“姑娘可别再提起这话了。”
宁瑶脸上笑意渐深,“这是为何?”
老妪不懂那么高深的谋划,甚至她在太虚,也只不过是一名潜力耗尽,连长老都不是的弟子罢了。 但此时此刻,她还是想给这个陌生的小姑娘一份告诫。 她压低了嗓音,谨慎开口道,“据说这里的峰主为了逃避镇守在战域的职责,已经叛出人族。现在就连这个峰主的名字,都成了门派内的一个禁忌,轻易不得提起。”
逃避职责…… 叛出人族…… 宁瑶突然有一种极其讽刺的感觉。 她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又问,“那道峰上的其它人呢?”
老妪声音更低了,低似蚊鸣一般,“死了。除了那个宁苹苹被岐黄峰主送走了,另外……都死了……” 轰—— 宁瑶身上的气势有一瞬间地迸发,但又很快收拢。 快到那种危险到心悸的感觉,好像只是幻觉一般。 她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在谈及旁人的事情一般,“是谁杀死的?”
“多是寒陨、浮事峰的弟子。”
那老妪低低一叹,“据说道峰峰主叛逃前,还杀了寒陨峰主和浮事峰主,他们二人一死,两大峰就乱了。”
“那段时间,争权夺利的争权夺利,挑衅滋事的挑衅滋事。由于道峰峰主留下来的部分家底,还有不少弟子把注意放在道峰上,这才……唉,都是一群不孝子弟啊。”
宁瑶听完后,缓缓吐出一口气。 正当她想要迈步的时候,耳边却突然传来了三千道人的声音。 “宁瑶,我们谈谈如何?”
山间小径的前方,正是三千道人的身影。 宁瑶看见他,终于忍不住冷笑起来,难得以一种刻薄讥讽的姿态,反问道,“阁下以为,我们之间,还有谈的必要吗?”
“如果说,你的母亲没有死呢?”
三千道人站在山径前,笃定地看着宁瑶。 他相信,以宁瑶的性格,她无法拒绝自己开出的条件。 宁瑶驻足,定定地看向三千道人,这一刻,她一路以来内心的郁气,都在这一刻爆发。 “三千道人,恕我直言,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你和夏新舟能成为同路人。只因为你们的自大和自负,让你们永远都天真地以为,自己始终能够稳坐钓鱼台,始终能够牢牢把控棋子的命运。”
“你以为,我还是当年的宁瑶吗?究竟是谁给了你这么大的勇气,居然以问道之身,来要挟我一个入虚?是无知吗?还是愚昧?”
“是你,你们这些人,把我逼出的人境。恐怕你们那时虽然嘴上惋惜,但心里很得意吧?再怎么天才又如何?还不是乖乖成为你们手下的棋子,乖乖地被放逐出这个世界。”
“你们恐怕也早就谋算好了,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回来了,为了防止我清算旧账,就拿出我母亲的事情,作为制衡我的手段。”
“恐怕这也是你们的底气。让你们能够在寒陨峰、浮事峰那些渣滓对道峰弟子出手时,视而不见的底气。好一个端水大师,好一个汲汲营营。”
宁瑶真的觉得这些人很可笑。 她自认自己已经够张扬了。 但是这些人似乎没有脑子一样,还认为到现在为止,他们还认为能像往日一般拿捏她。 如何复活母亲? 这种事情,三千道人知道,难道神皇、曦月天尊就不知道了? 难道祂们还不如一个小小的问道? 想当年,宁瑶也是学了一手摇人本事的。 宁瑶宁愿去给曦月天尊拍马屁,也不愿意被三千道人这么恶心人。 三千道人的脸色有点难看。 他突然不知道当年的计划是对还是错。 当年一事,闹得南境和圣地离心,宁瑶和他们这些人反目成仇。 最为重要的,宁瑶进入那个世界,彻底没有了别人的掣肘,几乎可以说是天高云阔,任鸟飞。 以至于到现在,他们好像……已经摆布不了宁瑶了。 三千道人也来气了,他现在才发觉,自己好像揽了个烫手山芋一般的差事。 他闷声道,“那你欲如何?”
宁瑶笑了,“我欲如何?三千道人莫要忘了,现在大义在我,我敢发道心誓,把当年之事原原本本的说出去。但你们敢吗?你们敢说我宁瑶是为了逃避镇守责任,从而叛出人族?三千道人与其问我,我欲如何。倒不如问一问自己,该怎么弥补。”
三千道人眉头皱起,“一定非将此事弄得鲜血淋漓吗?宁瑶,这些年你不在战域,不知前方战事多变,异族又有蠢蠢欲动之势。此时后方不能乱。”
“我砍了那么多世家,不见你出面。现在刚来太虚,什么都没做,你跟我说不能让后方大乱。合着刀不砍在你脖子上,那就不算疼是吧?”
“他们那些渣滓的命姑且算命,难道我道峰弟子的命,就不算命了?”
“这不是命不命的东西,是法!人境之内,需要稳定的法!”
宁瑶大笑,笑声满是讥诮,“何为法?你所言的法,只是法家,囊括的范围有千千万万的弱势群体,却唯独没有高高在上的既得利益者。而我认可的法,是法治。所有人,包括强者,都在这个法的框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