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刃在空气中划过,破空声在杰洛特听来无比悦耳。他喜欢这样的声音,但更喜欢另外一种声音。
即钢铁切开肉体的声音。
第一只尸婴被他整个切开了,银剑上的符文发挥了应有的作用,与一早就上好的诅咒油叠加在一起,让这把并不如何出众的银剑发挥出了极其恐怖的威力。尸婴们的皮肤被银剑烫的嘶嘶作响,腐烂的骨骼与血肉在顷刻间被烧的通红。
但那手感并不怎么样,要杰洛特说的话,他觉得就像是砍牛皮靴子似的,手感相当硬,且十分厚实。
“到后面去,古斯塔夫先生,你的事我们待会再来处理——顺带一提,我不知道——”
杰洛特甚至还有心思插话,他在说话的间隙躲闪了一只尸婴的飞扑:“——你是不是在说谎,如果是的话,那你的演技可真是太棒了。”
古斯塔夫脸色苍白地躲到后面去了,没有和他对话的心思。他看着猎魔人在三分钟内砍瓜切菜一般地将那些尸婴全都杀死了,而那个女人还在尖叫,她缩在墙角里,瑟瑟发抖。
杰洛特厌烦地挥了挥银剑,让鲜血从剑身上洒落。他对这女人感到很抱歉,却并不喜欢她尖叫的声音。
但那是自然反应,就像是天会下雨一样......所以杰洛特什么也没说。
“来吧,轮到你了,古斯塔夫先生。”
何慎言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身后,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却让古斯塔夫浑身的血液都差点僵硬。他转过身去,看着这个东方男人散发着蓝光的黑眸,恐惧再次浮上心头。
“几个小时前,你对我们讲了一个精彩的故事,而现在,我希望听到一个更精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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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斯塔夫的名字没有变化,他依旧叫古斯塔夫·拉·瓦雷第。但身份却有所不同,他不再是安娜的哥哥,而是她的......卖家。
——老实讲,这个称呼其实让杰洛特相当惊讶。
众所周知,奴隶制早在几百年前就被废止了。一是因为人们连自己都养不活,压根就不可能再有钱去养奴隶。二是那时的世界很不太平,每五个新生儿里就有一个可能是天生的施法者,历史上有过许多记载,奴隶主被闪电或火球杀死之类的......
再加上梅里泰莉女神信仰的传播,这个希望人们走向真善美,又不要求回报的女神信仰很快就在整个人类群体乃至世界范围内流行了起来。有些社会风气严格的地方,别说是偷盗了,就连口出脏话都会被视为道德低下之人。
这年头居然还有人觉得自己可以当其他人的主人?
杰洛特的脑子有些混乱,此前古斯塔夫所表现出的那种情真意切让他本能的觉得不对头——这说不通啊?他表现得完美无缺......
比起猎魔人的满头问号,何慎言就要淡定得多。嗯,其实也没多淡定。他没对古斯塔夫使用读心,也没翻看他的记忆。至少现在没有,所以这种一点点抽丝剥茧发现完全相反事实真相的情节让他感觉相当的......
奇怪。
所以这就是作为凡人的感觉?法师心想。
此时此刻,古斯塔夫正面色苍白地坐在地上,语速极快地讲述着一连串的事实——这不是他第一次干这种事了,这是一个相当庞大的贩卖人口组织。他们从南边卖到北边,又从北边卖到南边,结构严密,成员非富即贵。
古斯塔夫的确有军队背景,也的确和当今泰莫利亚的国王共用一个姓氏,但都有所折扣。他的父亲是拉·瓦雷第家族的一个偏远分支,有着男爵的称号和一小片领地。他的军队生涯只维持了一年不到,就被迫退役了。
因为他要子承父业。
老男爵也是干这个的,手底下有着一大批军队里退役的老兵,甚至还有三个前情报组织成员。古斯塔夫回家后被他们训练了三年之久,如今,他是这个庞大组织里的一员。
‘清道夫’。
在各个城市之间来回,专门负责清理那些逃跑的奴隶。
何慎言注意到,杰洛特的眼神正随着古斯塔夫的叙述变得越来越危险。他很了解他的朋友,知道他是个什么性格。实际上,杰洛特的大脑构造是可以被解释的。
百分之三十的正义感,百分之二十的酒,百分之三十的对他情人们的热衷。至于剩下的百分之二十,那才是他的职业。
杰洛特绝对不是个合格的猎魔人,他不止一次做委托不收钱,也不止一次因为一时的正义感而做出一些离经叛道的事。也正因如此,他才会成为何慎言的朋友。
“别着急,杰洛特。”
何慎言轻声说道。“古斯塔夫先生或许是个混账,但他可还是个贵族呢,你应该没忘记我对他提的那个奇怪的问题吧?”
“我记得。”
杰洛特代替古斯塔夫做出了回答,与此同时,他将那冰冷的银剑竖了起来,放在了古斯塔夫的咽喉之上。眼神冰冷的猎魔人问:“你对你的姓氏感到骄傲吗,古斯塔夫先生?它让你引以为荣吗?”
“慢着!先别杀我!”
古斯塔夫尖叫着起来,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他动也不敢动,浑身僵硬地说:“我知道我该死,我知道,我知道的一清二楚,先生们。但我出生在这个家族里,我吃着拉·瓦雷第家族的饭长大,我父亲要我做什么,难不成我还能违背他吗?”
他试图用苍白的言语为自己辩护:“听着,先生们,我只是个小人物。国王的家族旁支那么多,我只是其中一个最微不足道的分支,想一想,先生们。我背后肯定站着更大的任务,你们说对吗?杀了我,你们不会好过的!”
“法师先生!”
古斯塔夫大声地对何慎言说:“我为我之前的愚蠢而道歉,我竟然一直到下水道里才看出来您是一位法师!但这没关系,您是法师就好!我认识几个术士兄弟会的先生,和您一样,他们都是法师!”
“别杀我,只要您别杀我,我就可以将您引荐给他们!甚至还可以给您提供钱,只要您别杀我,研究材料、场地、经费——所有东西我都可以给您!”
“比起这些,我其实更想知道另外一件事,古斯塔夫先生。”
何慎言轻声问道:“研究材料、场地、经费......这些钱,您都是从哪弄来的?”
他抬起手遥遥一指那个仍缩在广场角落,姓名不知,只是被古斯塔夫称作安娜的女人。眼里再次亮起了蓝光。
古斯塔夫浑身颤抖地向后爬去。
“你用她们牟利。”
何慎言向他走去。“这样吧,我来问你第二个问题,只要你答得出来,我就放你走,如何?”
“你叫她安娜——我不管这是不是她的真名,我只想知道,你是从哪将她带到维吉玛来的?换句话说,这件你眼中的商品,她的原产地在哪?”
何慎言似笑非笑地问。
古斯塔夫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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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洛特愤愤不平地走出房间,他身上仍然带着下水道的臭味。而房间里躺着的那个由他亲手抱进去的女人则干干净净,她正在沉睡。猎魔人沉默半响,一声不吭地坐在了何慎言的沙发上。
“噢,别这样,杰洛特。”
何慎言叹了口气:“你坐我的位置,我没意见。但你至少得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我简直不敢相信。”
杰洛特冰冷地说。“1263年——!天杀的1263年,这里还是泰莫利亚的维吉玛,竟然有这样的事?这帮畜生!”
“你不相信也得信啊。”
法师耸了耸肩,干脆扯过一把椅子坐下了。他是那种能坐着就绝不站着的人:“古斯塔夫先生的话可是句句属实,你应该没忘记我之后对他做的事吧?”
“......下次如果你用那种法术,至少通知我一声,别让我看见。”
“怎么了?”
杰洛特的嘴唇耸动了几下,才吐出一句话:“如果你要让死人开口说话,你至少应该让他四分五裂的脑袋黏合上去吧?老天爷,他的下巴都裂成三块了,居然还能活动......”
“真稀奇,你居然会觉得不适。你可是个猎魔人。”
“是啊!猎‘魔’人!”
杰洛特加重读音。“魔!不是人!我哪里见过这种场面?”
何慎言摇了摇头:“总之,让我们先将这位女士安顿下来吧。我认识一个人,她应该能帮到她。”
“谁?”
“这个人你曾经见过......”
何慎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踱步到公寓大门前,杰洛特的耳朵听见了轻微的脚步声,随后,法师一把拉开了门。一个容貌已有变化,却仍然被他认出来的女人站在门前,穿着与何慎言如出一辙的黑色长袍。
“我的学徒,安德莉娅。”
他笑了笑,转身让安德莉娅进来。“来吧,安德莉娅,这儿有位可怜的女士亟需你的帮助。”
“之后呢?”
猎魔人问。
“之后?之后我们可就得忙起来了,杰洛特。你没听古斯塔夫说的话吗?他们的足迹可是遍布全世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