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白天的暑气尽数被丝丝凉风驱散,院落中的桂花树沙沙摇动,听得人心里好不清凉。白穆清斜斜窝在躺椅里,脚踩着凳子,嘴里吃的是小厮沈墨林呈到嘴边的梨子,削成一小块的那种。“孺子可教也。”
白穆清心里颇欣慰,才跟着探绿小半天,便学会伺候人了,大有前途呀!“明儿继续跟着你探绿姐姐学着点儿,以后要是干得好了,本公子给你涨月钱。”
邪邪地笑着,伸手拍拍乖小厮肩膀。柿子捡软的捏,尽会欺负老实人。沈墨林不置可否地撇撇嘴,谁还稀罕他那几两银子,自己答应跟着他又不是冲着银子来地!白穆清睁大眼睛:“哎哎?瞧你脸色臭的,给你加月钱还不乐意了?不要拉倒啊!”
自己月钱还没着落呢,这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居然还给摆起脸色来了。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再不制着点不得爬到自己头上来?“谁说我不要?”
沈墨林用签子一扎碟中的雪梨,小媳妇儿似的,眼巴巴递到白穆清手上:“我的银子你一个都不能少给!”
他心里打着小算盘,等拿到银子就赶紧跑路,这小厮谁爱当谁当,反正他不干伺候人的活儿。若白穆清有读心术,真真要懊恼自己眼瞎,拿个背主的打算当心腹培养。好在她不知道,仍惬意的、撑着半边脸露出慵懒的神色,一边咬着晶莹多汁儿的梨子,边道:“伺候好本公子,银子少不了你的。去,打桶热水来,我要沐浴。”
大热天地,三日没洗澡,身上味儿都快窜出来了,实在有损脸面。更别说她一个女孩子,尤其更爱干净些。只是以后住在军营中,日日洗澡可就成了难事。白穆清忧伤地叹口气,愰觉带兵打仗远没有曾经以为的简单,不由想到镇守牧云的燕贺瑾,也不晓得他那里情况怎么样了……沈墨林认命地吭哧吭哧提水去,好半天才提着木桶晃晃悠悠回来,脸憋的通红,仿佛手上提的不是水而是千斤顶,一看就是文弱书生的模样,叫人好不牙痒痒。白穆清无力扶额:“我看你是生来就个少爷命,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地。”
说着上前两步,单手一抓便从他手里将木桶夺过来,轻轻松松把热水倒进浴桶里。对习过武的人来说,这点重量还真不算什么,想当年为了练好轻功,每天走路脚腕上绑着铁砂袋,睡觉仍不脱下,力气早就练出来了。别看她手腕纤细,比起腕力来乌朗都不是对手。“你……”沈墨林瞅着她一把提走木桶,又看看自己磨红的手掌,“你会武功?”
他问道。“你说呢。”
白穆清嘴唇一勾,轻轻松松转个弯将木桶扔回给他。沈墨林手忙脚乱地接住,崇拜之情几乎溢出双眼。“哐——”两扇大门无情的合上,差点夹了他鼻子。白穆清脱了衣服坐进宽大浴桶里,兑好的洗澡水温度刚刚好,泡得人毛孔舒张,飘飘欲仙。“这才是人该过的日子啊……”长长地舒口气,她卸下力气仰面沉入水中,享受难得的舒适。半柱香的时间后,水温渐凉,白穆清正要起身更衣,不想“哐当”一声门被撞开了!哪个登徒子?!白穆清正背对着大门沐浴,心中又急又怒。顾不得多想,她扭身一撩水花往门口泼溅而去,同时迅疾伸手扯下屏风上的衣服罩住后背,喝道:“滚出去!”
沈墨林被兜头泼一脸水,眼睛进水睁不开了,衣服上也淅淅沥沥好不狼狈。可他却分明听见一声仿若女子的娇喝,不由万分吃惊,更不敢睁眼,只期期艾艾问道:“白公子,你的声音……还有谁在房中?”
可白公子不是正在沐浴么?怎么会让外人进来,更别说藏个女子啦!糟了,方才太着急露了原声!眼见着女子的身份就要暴露,白穆清赶紧清清嗓子,用平日里清朗的声音回道:“你进来干什么?先出去。”
说到这个沈墨林就来气,一身湿哒哒难受死了:“我来添热水!你好端端泼我作甚?”
单纯的他并没有发现自己的问题被糊弄过去了。这死小子,磨磨蹭蹭还不走!白穆清不耐烦数落他:“洗都洗完了还添什么热水。出去,本公子要更衣!”
“哦……”好心当作驴肝肺,自家老爹都没被他贴心伺候过,这家伙倒好,丁点不领情的。沈墨林边擦着脸上地水边退出门外,关门时瞥见白穆清披散着乌黑长发的半截身影,脸无端热了一下。“真是的,一个男人长得那么好看做什么!”
离开时,他小声嘀咕。有惊无险糊弄过去,白穆清缓缓松了口气,赶紧从水里站起来擦拭干净,穿戴整齐衣物。并且打定主意,以后洗澡一定要让沈墨林在门口寸步不离守着!清辉院中,其他人已先行睡下,纪律严明犹如仍在军中,想必明天天不亮必听到院中打拳操练的声音。白穆清头发未干,干脆持一本豫州的风土人情俗本坐到窗边,边吹风边细细品读起来。沈墨林那厮没一点小厮的自觉,躺在卧榻上睡得喷香,发出轻微的鼾声。白穆清知他被迫赶一天地路定是累极,便没有计较,只等着日后一起清算扣月银!一灯如豆,烛火在微风下轻轻摇曳,传来偶尔书页翻动的沙声,越发衬得夜里安静。忽的,这静谧中掺进一缕飘摇的丝竹之音,仿佛从不远处传来。细细听去,铮铮琴声如清泉流淌在石溪之间,叮叮咚咚,悦耳非常。这么晚了,府里谁还会有兴致弹琴?听罢一曲《绕青梅》,白穆清被勾起好奇心,跃跃欲试去一探究竟。反正坐着也是无聊,何不如找个人聊聊天?她放下手中的书卷,纵身一跃,白色的身影融进明亮清凉的月色中。桌上烛火抖动几下,慢慢归于平静,好似从未有人在此停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