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穆清身上穿的衣服虽然素净，料子却是极有名的织云锦，一看便是富贵的公子哥儿，出手无比阔绰大方的那种。店小二十分有眼力见儿地上前招呼，脸上尽是讨好的笑：“两位客官想喝点儿什么茶？我们这儿有上好的素观音、小叶云山和莲雾云台，想喝什么小的立马帮您沏上来！”

一出口就是一两一金的贡茶，普通的茶叶他没想着报上来，像这种气度不一般的少爷公子，也压根儿对普通的茶看不上眼，说出来还怕对方觉着是自己侮辱了他们呢！若是知道店小二心中所想，白穆清实在觉得冤枉，她现在还有小厮要养，除了几件撑门面的衣服，底下已经揭不开锅了。幸好这趟出门全由章管家包了，故而白穆清没有一点压力地跟他要了相同的小叶云山茶。沈墨林没资格与主人同桌，可怜巴巴地站边上看他们悠然品茗。心里不是没有怨念的，想他好歹过了十多年的富贵生活，乍然沦落为下人，看着主子吃吃喝喝，心里别提多难受了。随后店小二又端出几碟小点心，白穆清听着台上说书人唾沫横飞的《燕将军怒逐蛮金记》，生怕一个不小心把自己噎死，愣是动都没动一下。说书人连指带比划，说到燕贺瑾带领燕林军追着蛮金残余之师直至五百里外金国的边塞，一举射穿敌军将领头颅，声音慷慨激昂，引得台下一阵叫好。“公子来得正巧。”

店小二说道，笑容没有断过，“恰巧金先生今日说的是大家伙儿最爱听的燕将军哪！”

白穆清一挑眉毛，看向章管家：“竟不知原来燕将军在豫州有如此大的名声？”

若豫州都流传着此人的事迹，没道理她在牧云却没听过呀！章管家道：“白公子有所不知。先前因蛮夷来犯，豫州的百姓非常惶恐不安，幸好燕将军镇守住才让城中依旧一派祥和。”

“像我们这些无依无靠的平头百姓，万一真打起仗来该往哪里投奔呢？只好当个没家着落的流民。”

店小二也附和道，“若燕将军能像从前大败蛮金一样，赶走穷凶恶级的狼犸就好了……”牧云原先的守将杜成康实在太过无能，没人比眼睁睁看着牧云十三城被毁的白穆清更加清楚。而前任牧云守将杜成康的无能，更加凸显一来便以雷霆之势止住牧云沦陷势头的燕贺瑾有多么神勇，也难怪如今豫州到处流传着他的事迹。白穆清秉着燕将军门客的身份来到豫州，她的一言一行都事关到燕贺瑾的脸面，因此更不能随心所以，需要小心谨慎。“燕将军本就心系百姓安危，若他知晓豫州百姓对自己如此看重，更是拼了血肉之躯也要守住牧云！”

她一脸真挚慎重地说道。店小二不知他俩的身份，只以为他也是看好燕贺瑾人品，便跟着夸道：“是哩，人人都说燕将军是个好将军。”

章管家捻须笑道：“实至名归。”

燕贺瑾甚为一国之将，又是白穆清的上头，过多议论显得就有些不恭敬了，因此她虚点两下头，含笑请管家继续听书。沈墨林对战事不如何关心，对燕贺瑾也只是道听途说了一耳朵，全程听着他们往来插不进话。真有说的那么好？他心里嘀咕。自小祖父就跟他说官场里的人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这燕将军既是官又惯会杀人，岂不是比夜叉还恐怖？他当真一点没觉得如何钦佩。况且刚才听那说书人形容，一个虎背熊腰、满脸胡茬，手持一把大铁锤的肌肉大汉立即浮现在脑中，吓得沈墨林不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半天愣是没消下去。一刻钟后，说书人金先生终于拍案收场，底下听书的茶客咂摸着嘴，陆陆续续离开茶馆。章管家掏银子付账的时候，白穆清悄悄地拿了沈墨林的帕子，包了一小包桌上未动过的点心塞进他袖筒里，里边有放东西的暗袋。沈墨林呆呆傻傻地，老实的仿佛一只傻鸟：“给我的？”

失意他赶紧把吃的收好，嫌丢人。“待会偷偷地吃，别叫人看见。”

吩咐好，白穆清无奈地想当时自己是怎么鬼迷心窍以为小林子机灵的。“白公子，请吧。”

章管家伸手示意她走前面，极为尊重。白穆清不在小事上纠结，笑一笑便走前去了。“可还想看些什么地方？这周围有不少铺子，公子大可以逛一逛。”

恰好距离茶馆两三家铺子的地方便有一家书斋，正是先前章管家提到的沈家开的那一间，望寿斋。像沈家这种开国世家，经过几百年的积淀底蕴有着常人无法想像的深厚，正是后来发迹的许多大臣望而不可及的钟鸣鼎食之家、簪缨问鼎之族。况且听说沈家向来以耕读传家，开办的五味书院出过许多能臣、重臣，这样的人家，着实让白穆清好奇。她不假思索地望向前方，书斋门头黑色的匾额古朴厚重，上面洒金书写着“望寿斋”三字，笔力遒劲，气势非凡。“走，咱们去书斋瞧一瞧。”

沈墨林一听，顿时一道晴天霹雳猛然在脑子上炸开！“主子，我……”他想说“我不去”，可话到嘴边又收了回来。无缘无故，凭什么听见沈家书斋的名号就不去呢？白公子那么聪明，肯定会怀疑什么。白穆清回头看他，面露疑惑：“嗯？你怎么了？”

情急之下，沈墨林干脆捂住肚子，眉毛皱成一团：“我肚子不舒服，想去方便一下。”

如此拙劣的伎俩，白穆清不用眼睛都能看出来。但她没有拆穿，当着章管家的面也不好问小林子在使什么幺蛾子。“去吧。”

摆摆手，她同管家走进望寿斋。沈墨林暗自松了口气，装模作样地转身找茅房去了。东街这么大，茅房定是相当的难找，待会他晚点回去也是情有可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