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夜未眠。我的身上，已经染满了黑血。一共七只‘人蜥’倒下。其中有几只还活着，可它们失去了行动能力，残缺的肢体已经无法再生。短刃被黑血覆盖，浓稠的腥臭液体顺流而下。‘咯咯咯…咯咯……’其他藏在黑暗里的阴影，居然悄然隐匿。半个小时的厮杀，并没有让我感到太过疲惫。腥臭味始终萦绕在我的鼻尖。越野已经离开半小时，据点里还剩下19人。他们有人看向我，眼里带着丝丝震撼。当我回到强光里时，光亮让我显得有些狰狞。一道人影走来，递给我一块干净的棉布。“谢谢。”

我抬头道。这人胸前佩戴着编号17，他是江氏的死士。他连忙摆手，“它们的鲜血，可能带着污染物质，还是尽快清理。”

“嗯好。”

我应了一句，拿着棉布擦拭在短刃上。紫黑的光泽重新展露。“这…这抹布……”17欲言又止，“重新拿一块来。”

他朝着身后低声开口。我不禁轻笑，“不用了，擦也擦不干净。”

从他身边越过，我走到根据地边缘，面对着特城的方向。夜晚的气温，让人呼出的热气结晶，在黑夜里形成白烟。我哈了两口气，靠着搭有防水布的石柱边缘坐下。寒冷，能让我头脑保持清醒。“你们分成两组，三小时为一个时段交替值守，不要有任何一刻松懈。”

“收到！”

“收到！”

17看向我，“您可以先回去休息，外界的一切我们警戒着。”

我依旧摇头，“不用。”

他神情不解，但也没再多问。这几日，我几乎没有休息。现在一切看似在按照计划完美进展，但不可控的变数太多了。我不敢松懈。张敏高在特城，不可能没有心腹。她陷入这般境地，会想着如何反扑？甚至，有没有可能，吴军和张鹤生，是在配合演戏？当然，刚才在设备里，张敏高的癫狂是真实的。但一夜的时间太漫长了，很难说张敏高会给他们开出什么条件。如果那样，恐怕明早第一时间，出现的就不是张敏高，而是一整支完整的部队。我并非恐吓自己，早在一月前，我还只是个按时打卡的上班族。和他们交涉，我必须想得更多。寒冷仿佛把我的思绪冻僵。…… 有一阵柔软依靠在我肩头。一只温润的小手，我住了我的掌心。“小冷？”

我下意识的呢喃，然而耳边响起一道不悦的闷哼。“夏雪？”

我转头，不禁意外。“嘘。”

夏雪穿着白大褂，食指放在唇边做出噤声的手势。“别说话，看日出。”

她朝前方看去，有一抹透亮洒在她稚嫩的脸颊。橘红钻破了云层……凌晨五点，朝阳点燃天际。娇小的身躯重新靠在我的肩头，我浑身一僵。“我身上很脏。”

“安静的看。”

夏雪无动于衷，仿佛闻不到我身上沾染的腥臭味。我无奈轻笑。安宁。至少这一刻，很宁静。……凌晨5:51设备传来通讯，吴军他们带人准备上来。三处监测点已经架起枪械。从望远镜里，我看到那掩藏在废墟里黝黑的入口。出入口有反光晃动。“有人来了。”

冷狐沉声，缓缓走近引爆器。我凝神，从镜头里注视着那几道反光。一道身影变得清晰。两人、三人……他们遵守了规矩，只有五个人影走上来。而被押在中间的那位，正是披头散发的张敏高。为首的男人高举一只手，正朝我们所在的方向挥动。我看着那张略显僵硬的脸，也不禁感到意外。居然是总督张鹤生亲自上来。这传递的信号很多，至少说明，他们带着诚意。心绪略微安定，我沉声开口。“让他们过来，不许带武器。”

冷狐点头，同样单臂居高，作出不同的手势。这应该是一种战术用语，我看不懂。随后，以张鹤生为首，其余三人押送着张敏高靠近。我将望远镜放下，现在的距离，不用望远镜，我也能够看见张敏高那张恶心的脸。她一路都在挣扎，可嘴被封口胶沾住，发不出声音。等到更近，几名死士快步跑去。每一个人都搜身之后才放过来。等待中，我看到夏雪眉头皱紧又松开。当张鹤生一行人被放过来时，张敏高被死死的压跪在地上。她抬头，一眼便看见站我身边的夏雪。张敏高双眼被血丝填充。母女重逢。她们对视着，哪怕没有言语，仇怨也在这一刻清晰无比。我能感受到夏雪娇躯微颤。不过几秒，夏雪脸色平静，将实现从张敏高身上移开。仿佛她并不在意。“我要看的东西呢？”

张鹤生开口，他的半边脸颊并不协调。我点头，“给他看看。”

夏雪从文件夹里取出一份报告，同时田志荣走上前，手里小心翼翼的拿着一根试管。试管里流淌着淡蓝色液体。我不禁一愣，这难道是我喝下的那种药剂？“数据报告和成品，都在这里。”

夏雪平静开口，“这并不是辐免疫基因插入技术，而是一种辐射稳定剂。”

张鹤生细读着报告，抬头僵硬的开口。“我如何知道，这种稳定剂比辐免疫药剂有效？”

“它们的原理都一样，不同的是，稳定剂不会改变人体基因表达性状。”

话音落下，一位浑身裹在黑袍里的人，在田志荣的指引下，走到众人眼前。包括他的脸，也被黑布遮掩，只露出两只漆黑的眼睛。夏雪伸手，“这是辐射中度感染者，也是‘稳定剂’研发参与者，口服最终版‘稳定剂’后，他身体里的辐射，在一小时内稳定，辐射病症八小时后完全消失。”

黑布揭下，晨光中，那是半张狰狞可怖的脸。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然而男人半张脸皮，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我有些疑惑，疑惑男人的伤口为什么没有愈合。但交涉关头，我并没有问出口。张鹤生愕然，脸上表情渐渐舒缓，“那能源呢？你们说的新能源。”

他转头看向我，而我沉默不语。田志荣从一旁拿出正方形的低温箱。按钮按下，冷气溢散。而从低温箱里，平台缓缓升起。漆黑的血肉蠕动着，在阳光下被晒得泛紫。张鹤生脸上带着疑惑，“这是能源？”

血肉的模样的确令人恶心，而且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腥臭味。“这是能源模型。”

夏雪开口。说话时，张敏高也抬头注视过来。一块遮阳布盖下，夏雪取出一根不大的灯泡。特城出来的几人都是疑惑，不明白夏雪要做什么。一块‘人蜥’的残碎血肉能做什么？可当那连通在血肉上的导线，接触到灯泡底端时……灯泡骤亮！随即闪烁……张鹤生彻底僵硬，而那被按跪在地上的张敏高，双瞳瞬间睁大。“光线太亮，能源转换不太稳定。”

夏雪淡漠的开口，像是自言自语。良久后，张鹤生渐渐回神。他看着我，“今后，合作愉快。”

我伸出手，“合作愉快。”

手掌触碰即散，他侧过身，让出了一条路。张敏高就跪在眼前，她抬头，露出的双目惊恐。她挣扎着，想要从两名士兵的钳制中挣脱开来。而我抬脚，缓缓朝她走去。短刃垂下，泛出黑紫的光。“唔…唔唔唔！！”

张敏高的挣扎愈发剧烈。“不想和她说两句？”

张鹤生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我摇头，“不用了。”

只有她死了，我才能彻底安心，我们才算彻底取代她。紫光从我手中扬起，在晨光下映衬泛蓝。这把砍杀过无数‘人蜥’的短刀，将会穿过她的脖颈。我将会亲手杀死她！杀死这个曾经高高在上，要随意弄死我的刻薄女人。是的，我只是她口中的‘平民’。“等一下。”

夏雪忽然开口。而我转头，却见女孩神色挣扎。渐渐的，那双眼睛变得冰冷。“让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