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内。“淳于越刚刚又来咸阳宫告状了？”

看着身旁欲言又止的赵高，嬴政放下了手中的竹简，抬头淡淡问道。“回陛下，淳于夫子刚刚确实来过了，还是和前几日一样在外面等候着，待会儿估计就离开了。”

最终嬴东还是因为上次出征百越的事情而受到了打击，那天晚上的彻夜失眠让他找到了新的乐趣。每天晚上躺在木榻上思考人生，宫学的时候自然是昏迷不醒了。这样的日子，他已经持续过了五天。淳于越本身极其惜才，自然不愿意让他就此堕落了。不过连续几次严厉的批评都没有什么效果，所以他开始找嬴政告状。前两次嬴政都没有在意，只当是嬴东玩心发作不认真，所以没有理会淳于越。不过今天是连续第三次，嬴政意识到了问题的不同寻常。“传淳于越过来吧，朕有话要问他。”

揉了揉眼睛，嬴政疲劳地说道。处理奏折劳累了一天，结果还要为嬴东的事情操心，难怪他感到心累了。“臣拜见陛下。”

“无需多礼，朕找你来是问问嬴东情况的。”

虽然心中早有猜测，但真真切切地听到了嬴政的询问，还是让淳于越倍感欣慰。前两次他来找嬴政，连嬴政面都没见到，更是没有任何结果。好在他毅力够强，嬴政终于肯出面了。嬴东上课睡觉的行为，即将受到正义的制裁。“陛下，东公子这几天上课几乎一直都在睡觉，臣也进行了提醒和批评，只不过没有什么成效。到了第二天稍不留神，东公子又睡着了。”

“你的意思是，嬴东他晚上不睡觉，白天跑去宫学睡觉是吧。”

“这是臣的猜测，臣只是觉得以东公子的天赋，不应该整天这样虚度光阴。所以臣希望，陛下能出面……”说到这，淳于越停下来看了嬴政一眼。“行了，退下去吧，朕明白了。”

“诺”见嬴政仍然是面无表情，淳于越心中忐忑地离开了咸阳宫。“赵高，派几个小太监去。算了，你亲自去把嬴东叫过来吧。”

思索片刻后，嬴政把外面的赵高叫了进来命令道。“诺”另一边从宫学回来的嬴东百无聊赖，躺在木榻上，没一会儿又睡着了。“公子公子，别睡了，有人来了。”

“啊，谁来了。”

突然从睡梦中被人拉了出来，嬴东只听到长影说的后半句话。“中车府令传陛下命令，说是陛下找你。”

完蛋了，嬴政找我不会是因为我这几天上课睡觉的事情吧，他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不会有人找他告状吧。还是他安插在这皇宫中的探子，向他汇报的。嬴东连忙起身出去，脑子里一时想的都是待会儿怎么应付嬴政。到了门外，才意识到中车府令这个人是谁。“赵高拜见公子，公子请吧。”

站在台阶处等候的是一位面容白净的中间男子，声音浑厚。这就是赵高，从里到外都散发出反派的气息啊。就连说句话，都感觉是马上要弄死我的感觉。以后找机会把他干掉，也算是提前为民除害了。现在他还不是胡亥的老师，应该还没有什么野心，正方便我先下手为强。听他这声音，后世历史研究的没错，赵高真的不是个阉人，秦朝时候的宦官并不等同于后世的太监。走在宫廷小路上，嬴东低着头快步走着，嘴角处却不自觉地浮现出了一抹笑容。只是无论怎么去看，这笑容都有些令人心慌。“儿臣拜见父皇。”

走进咸阳宫，看着坐在前面一直沉默不语的嬴政，嬴东自顾自地站在原地想事情。自从那天晚上以后，他就想开了。现在的他可以说是“只求苟全性命于乱世”了，一心想着攒钱到时候跑路。既然自己人微言轻，改变不了什么东西，那干脆就这样吧，安安心心做一条顺应时代浪潮的咸鱼。“朕让你去宫学，难道是让你去那里睡觉的吗？”

“父皇，儿臣不想上宫学了。”

沉默片刻后，嬴东开口说道。“那你想做什么，别的公子都在上宫学你为何不上。你不会还想告诉朕，你要上战场为大秦效力吧。”

出乎嬴东的意料，嬴政并没有生气，只是用讥讽的语气说道。果然，是我太天真了。还真的以为那点小伎俩可以骗过他。不管了，就这样子毁灭吧，我累了。“儿臣想出宫游玩。”

听到嬴东如此直白的要求，嬴政诧异地望了一眼他，似乎是没想到几天不见嬴东的变化这么大。几天前还油嘴滑舌的，编造出所谓的理想来逃避惩罚。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勇敢了，上课睡觉不仅丝毫不怕他的责罚，竟然还敢提出要求。“给朕一个理由，朕凭什么要让你出宫去玩乐。”

不知不觉间，二人之间的对话也趋于平淡。就像一对平常的父子那样，没有了君臣之间等级分明的界限。“我觉得宫学对我没有多大作用，该学的我已经都学会了。”

如此狂妄的语气非但没有引起嬴政的不喜，反而让他提起了几分兴趣。其实大多数人都误解了嬴政，作为一位雄韬伟略的千古一帝，他对自己儿子的要求绝对不是要对他毕恭毕敬，时刻保持着对父亲，对君王的恭敬和臣服。而是自信，以及足够与那份自信相匹配的实力。作为大秦公子，每个人都有继承皇位的可能。没有足够的魄力，那以后最多只能做一位太平盛世的守成之君，在如今的秦朝，满嘴仁义道德的守成之君是挡不住那群豺狼虎豹的。至于实力，那就是进一步的要求了。光有自信。没有实力，最终也只能落得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下场”了。有了这两样东西，即便嬴东目前在嬴政面前是儿子，是臣子。他同样可以赢得嬴政的重视，甚至可以让嬴政把他放在和自己同等的地位上。如若不然，嬴东在嬴政面前永远只能是儿臣。历览各朝各代，又有哪一位真正的千古一帝一直对自己的父皇毕恭毕敬，不敢忤逆的。“那朕来考考你，现如今天下读书人都希望朕能以儒家学说治理大秦。儒法之争此起彼伏，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这个问题问的不可谓不刁钻，让朝中文武百官乃至是嬴政都无比头痛的问题，现在让一个未满弱冠之龄的稚子回答。在旁人看来，这个问题根本就是无解的。说儒家治国，那不就直接和始皇帝乃至历代先王制定的国策反着来吗？说法家治国，那也和没说没什么区别。天下读书人对秦朝的不满仍然没有得到解决。“外儒内法。”

短短四字，微言大义不过如此。嬴政若有所思地继续问道。“说具体点。”

“父皇以法家思想治国的理念没有问题，法家思想确实最利于大秦的发展。不过儒家同样也很重要，外儒内法就是一边对外宣扬儒家的伦理道德，一边制定详细严谨的法律来维持秩序。”

见嬴政仍有些不解的样子，嬴东继续说道。“举个通俗点的例子，在平时可以用儒家的伦理道德来教化百姓，让他们忠君爱国，为大秦奉献出自己的一切。如果有人犯罪，那就可以用法律来惩治他。这个时候那些儒生还敢跳出来找事，就是他们无理取闹了。他们如果去维护一个只知道杀人放火的恶人，那他们还算什么仁义君子，那叫助纣为虐。不仅仅是父皇，就连黔首们都只会唾弃他们。听完嬴东通俗的解释后，嬴政顿时感觉眼前一亮，他已经明白了外儒内法对巩固统治的巨大作用了。不仅可以洗脑百姓忠于大秦，还可以放心地依法治国。让统治者来改造儒家的伦理道德，对大秦百利而无一害。原本只是尝试问一下，没想到嬴东真的答上来了，这不就是他的政治才能吗。见识到嬴东的魄力和实力后，嬴政心中十分欣慰。“你的要求，朕准了。不过只有今天一次，朕会替你处理好一切的。”

拜谢过后，嬴东心中同样十分激动。看了眼外面还算明亮的天空，嬴东心情一下子就舒畅了起来。刚刚嬴政的话，无疑是在告诉他今天他出宫想去哪里都可以，哪怕是逸仙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