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这是丫丫的！”

徐秋亚笑着用铲子切下巴掌大小的一块粘糕，用筷子扶着，放到了丫丫面前的玉米叶上。热气腾腾的粘糕表面铺了满满一层的红芸豆。下面足有三指厚的淡黄色粘糕，散发着玉米和黏米的混合香味。丫丫两眼放光，开心的小脚丫在桌子底下来回晃动。冲着林志生甜甜的张开嘴。“爸爸，糖！”

林志生拿起糖罐，细心的给每个人面前的碗里都撒了一层白砂糖。随之也是食指大动，馋的不行。这可是很久没吃过的，家里的味道了。用筷子夹住边缘，轻轻一转。长长的一条年糕就被拧了下来，蘸上白糖，放进嘴里，瞬间各种香味弥漫开来，细腻的甜味点缀，恰到好处。咬到一口红芸豆，便是绵绵沙糯的口感。虽然有些黏筷子，可进了嘴儿，却是很有嚼劲儿，比得上任何牌子的糕点。乔玉霞和林国业老两口看着孩子们吃得开心，他们就更开心。老同志此刻满脸堆笑，哪里还像是个难搞定的倔老头？“这粘糕啊，做了一大锅。”

“等一会冻上一些，爱吃就拿点回去街里，给秋亚他爸妈带一点，让他们都尝尝。”

“还有建军那小子，怀中他们两口子今年回来屯子里热闹了几天，也说着想吃老家的东西，再冻上点拿去哈市。”

乔玉霞听着他指点江山，顿时翻了个白眼。“你倒是两片嘴皮子一碰，这个也送，那个也送的，怎么没看你跟我一块干活啊？”

“我儿媳妇都不够吃呢，等你帮我再蒸一锅，带上红枣、山里红、豆沙的大杂烩，再让志生拿去给亲家和建军他们。”

此言一出，林国业嘿嘿一乐。“行行行，都听掌柜的吩咐！”

这傻笑认怂的样子，倒是亲父子俩确信无疑了。惹得徐秋亚也是强忍着笑。有这样的家庭氛围，谁还担心嫁得不好呢？一大家子有说有笑的吃了晚饭。晚上，乔玉霞带着丫丫还有秋亚睡得大屋，爷俩自然又被赶去了小屋凑合一晚。吧嗒！随着林志生拉动电灯绳。房间里一片黑暗。外面虽然有月亮，可一入冬，窗户上就蒙了一大层厚厚的棉被窗帘，晚上半点寒气都透不进来，更别说月光了。可炕上的两父子，却没有一道鼾声响起。只有外屋地，架上木头的灶坑里时不时的噼啪轻响。半晌。林国业突然开口。“志生啊，这次能回家待几天？”

“你身体的情况，都恢复了？以后就踏踏实实跟着你老领导干了？”

老同志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足以看出，这些话他已经憋了很久了。之前儿子刚回家的时候，他俩闹矛盾，没怎么好好说过话。现在想说话了吧，孩子又出去闯荡了。他虽然一直同意，可心坎里，还是有一股说不出的酸楚。林志生喉咙有点发干，轻轻咳嗽了两声。“嗯，爸，我现在是外面的买卖刚起步，估计要稳定下来，需要个一两年的功夫。”

“不过，我会经常回家的，这次待一礼拜左右。”

“等开春了，能种地了，我准备回农场把菜地翻一番，多搞精品菜，也是个方向。”

“老首长那边，也是大刀阔斧的开始干，我身体还是老样子，但没什么大问题，你放心吧。”

“两边都兼顾的过来。”

“你和我妈……”刚说到这儿，老同志直接翻了个身，悉悉率率的声音打断了他。“没事，我和你妈照顾丫丫挺好。”

“你有空多跑跑医院，年轻轻的身体要紧，家里不用操心。”

“就是念书这几年，先把丫丫留在这儿，被着急带走，出去和你又是没着没落的到处跑，留在村里我和你妈也好有个念想。”

“年轻人，出去好，以后哈市指定差不了。”

林志生还想说点什么，却欲言又止。憋了许久只能轻轻的从鼻子里挤出一个声音。“嗯。”

没过一会儿，老同志那边的鼾声就响了起来。再过片刻，屋子里就响起了二重奏。天光大亮。门口的小汽车启动着，正在预热。徐秋亚拿了一块硬纸板，带着丫丫嘻嘻哈哈的刮着四面玻璃上冻得冰霜。车里的暖风空调也打开了。玻璃逐渐恢复可见度。乔玉霞和林国业老两口，正忙活着往车上搬东西，有昨天刚做的一锅新的粘糕，早就被切成好几块，冻得邦邦硬了。还有几个烤猪蹄，晒干的山野菜，山蘑菇。林志生从茅房出来，使劲儿拍了拍快冻麻了的屁股蛋子。东北乡下的茅房，也叫茅楼。简直就是冬天的噩梦！四面透风，冰雪交加，再怎么爱干净的人家也没法避免里面的一塌糊涂。“不行啊爸，等开春了找我三叔他们，盖个新茅楼子吧。”

“冬天冻腚啊！”

林国业口吐白气，翻了个白眼。“你小子毛病多！”

“这茅楼子你用多少年了，现在嫌乎它冻腚了？”

“那怎么……”啪！没等他说完，乔玉霞直接从后面给了他一巴掌。“我觉得儿子说的没毛病！”

“等开春了就整，要不下回我儿媳妇来，你那造的埋汰的茅楼子，让人家怎么用！”

“那什么，儿子你直接从哈市给买个城里人上厕所用的，那叫，叫什么……”林志生嘿嘿一乐。“马桶！”

“行嘞妈，还是你懂进步啊，我爸就是老思想，一点都不进步！”

“等开春了我就把马桶给带回来！”

一听这话，林国业直接吹胡子瞪眼的。“你小子敢说老子不进步！”

“想当年，我可是咱们大队最进步的革命同志，那多少落后同志都跟在我屁股后面一起学习先进文化！”

“就你妈这妇女，她懂什么？”

乔玉霞咬着牙，蹦着高拍他脑袋。“我不懂！你懂！”

“我们妇女能顶半边天，我啥不比你强，我就不给你洗衣服做饭，看你还需不需要妇女！”

老两口日常打闹，比小年轻都能折腾。林志生无奈一笑，他也早就习惯了，急忙洗洗手，跑去老婆孩子那边帮忙。折腾好了一切。丫丫也穿上了最喜欢的新衣服，脖子上围着徐秋亚的那条貂绒围脖，毛茸茸的活像个小团子。“爷爷奶奶，不要想丫丫啊！”

“丫丫很快就回来啦！”

老两口站在门口，笑着摆摆手。林志生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后视镜中的母女两个。“走了，去哈市看看咱们未来的新家！”